白冰小区门口往西走将近一站地的一个微型小公园。
宋明宇和李耀辉并排坐在一张长形石凳上。
大笑过后的虚空和沉静向二人袭来，伴着聒噪的蝉鸣，各自喝下了半瓶带冰渣的冰红茶，他们越过半人高的花坛看着眼前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公交车、私家车、自行车、以及步行匆匆的行人，一直到左侧三米开外那处简陋健身器材锻炼的大爷大妈都散尽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宋明宇问。
“高中。”他的目光不知道飘向了哪儿，但从冷静的语气里能听出来他的思维还在。
“啧啧啧。。。。藏得真够深的。实在是想不到。”宋明宇微微摇摇头，“看来谈恋爱也不影响学习啊！真想找老班反馈反馈，扳回一城。”
“哪谈了，只是暗恋。”
“为什么呀？我是说，为什么喜欢她啊？”
“可能是一种崇拜，一种仰慕。。。她善良，又光明磊落，从来不低看我，这种感觉，你不会懂的，你没有体会过因为条件不好被人看不起，孤立，跟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白冰从来没有这样过，哦，还有你。”
“呵呵，人都是一样的，你想的简单了。也许你曾因为家境不好自卑过，我呢，也曾因为学习不好被人瞧不起，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鄙视链：国外的看不上国内的，英美留学的看不起日韩留学的，北京上海的互相看不上，一线城市的看不起小城市来的人。。。。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阶梯，而人类的本质是慕强。你我都不过是其中的一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什么好自卑的？比你我不如的人还很多；有什么好自傲的？比你我强太多的人也成山遍野。而且，瞧瞧你，现在的你，我其实挺感慨的，刚才我一直在想上初中时的你，那时候你多小啊！顶多1米5几吧，瘦的像个猴。。。。再看看你现在，不知道从血肉，到灵魂，你强壮了多少。。。。”
李耀辉鼻子一酸，赶紧喝了一口饮料试图压住喉咙的滚烫。
他知道这长起来的血肉和灵魂是由多少孤独和坚韧养起来的，如果这肉体也算一摊泥塑，那些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鼓励过自己的人，都慷慨而温暖的捏了自己一把，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宋明宇鼓励完他，陷入了沉默。他确认完他心意的同时，替他感到惋惜————凭借这么多年对白冰的了解，即使他还没有开口，也没有听到她的回复，他就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几乎没有成立的可能性。李耀辉，不是白冰喜欢的那种人，两人，也并不合适。他衡量了一下这件事可能带给他的毁灭性和打击性，最终只能叹口气，如果他即将得到伤害，那也是一个男孩的必经之路。
“要是她拒绝你了，不会想不开吧！哈哈~”他故意用肩膀头子撞了他一下，“你看，毕竟，人家刘洋可也是从高中努力到现在了，付出的可比你只多不少。”他指了指那束已经没什么好模样的大花束，又补了一句：“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可多呢。。。”
“我能想到的，只可能是拒绝。”他微微一笑，明晰坚韧的侧颜让人看了为他不忍。“但是，这句话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都快27了。你妈告诉我的：趁年轻，该表白就表白，要是等到我事业有成了，也许喜欢的人早嫁人了。。。。明宇，我想试试。如果她拒绝了，我就问问，要达到怎样的条件我才有希望，我不用她等我，我只要去努力就行了，如果她等不到，那只能说明我没本事，我谁也不怪。”
“我妈说的话你也听啊？切，她怎么没跟我说过。。。。”宋明宇抖了抖腿。
“就是，明宇，你条件这么好，你怎么不找对象？”李耀辉忽然转过脸看着他，傻傻的问道。
宋明宇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个人，然后眼珠子转了几圈，笑嘻嘻的说：“你这么一说，还提醒我了，我最近，还真看上个姑娘。”
“看上了就追呗，我觉得，以你的条件，形象，喜欢你的女孩应该挺多的，能被你看上，也是偷着乐的程度。。。。”
“本来还有点犹豫，今天这么看来，是我误会了。”他把空瓶子朝远处的垃圾桶扔去，一个流畅的弧线，“嘭！”的一声投篮成功。“搞不好有戏！”
李耀辉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目光显得有些迷茫。
“对了！计阿姨找你了没有？”他问的鬼鬼祟祟。
李耀辉脸一热，“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邻居，我怎么不知道？哎，看来是找你了，你咋说的？”不等李耀辉回答，他又接着说：“哎，计阿姨也够扯的！她闺女比咱们大呢！跟咱们都不是一溜儿的人！那陆娇娇，哎呀妈呀。。。那个木楞，那个厉害！有时候跟机器人似的，我小时，她打过我，揪着我耳朵，生把我拽的两脚离地！想起来我就害怕。。。我都忘了是为啥惹得她了，那次把我拧的。。。我妈都气着了，好些天不跟他们家说话。。。。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宋明宇比划着，表演的活灵活现，两个人又一起大笑起来。
“她肯定是相中你老实了，以为你好欺负，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你要跟了她家，你得天天哭，要不是就天天干仗，没多久你的皮得变这么厚！。。。。”
两个人又互相笑着捶了几拳。
“你别瞎扯了，我不会的。我怎么的，也找个自己喜欢的，这是底线。”
“咱俩总算有个共同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絮絮叨叨、没头没脑的说着，又把话题转到工作上，社会上、生活上，等等。乱七八糟，天南海北的扯着，他们试图在各自的生活里找到一丝丝的共同点，但很可惜，没有。但这不妨碍他们的交谈，跟其他人相比，和李耀辉的谈话让宋明宇感到轻松自在，他的语言没有任何的经验、说教、比较、利用。。。。也没有任何和自己利益相关的点，于宋明宇而言，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努力生活的平和的男青年，既无意打探他，也不对他询问，好奇，他就像一滩不大的湖水，明净澄澈。
两人聊的忘了时间，直到刘洋又打来电话。
“明宇！这都几点了，今天还能把花送出去不啊？我给白冰发短信她也不回啊？急死我了！她上哪喝酒去了，跟谁喝酒去了，安全吗？今儿这生日还能过不能了？她怎么不接电话啊？你帮我再打一个！”
“她不接你电话就接我的啊？我看这花够呛，我准备回家啊！人家今天谈大事儿呢！你别捣乱，小心她烦你。。。明儿，不行再给她补一把，哎，真墨迹，以后可别找我整这事儿了！”
宋明宇挂了电话，看看李耀辉：“你怎么办？我回去啊。你要等就等，怎么着，这把也给你，你拢把拢把看着大点儿。。。。”
他把手里那束摞到李耀辉的花上面，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走出去了几步，忽然站住，回头想跟他说句什么，又咽了回去，摆摆手，吹着口哨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