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你喝酒吗？
患者：现在吗？没心情喝。。。”
“妇科医生：你还是小姑娘吗？
患者：我看起来像小伙子吗？”
叮咚，叮咚。
庄颜收到宋明宇连发的两条短信。
自从有了她的手机号，他三不五时的，发来各种各样的笑话。
有的好笑，有的不好笑。庄颜看了看，觉得第一条还可以，嘴角轻轻的往上撇了撇，随手就把手机又放回了白大褂的口袋。
“为什么老不回我信息啊？”过了一会儿，宋明宇又发了一条。
庄颜摇摇头，每条都回复的话。。。。“哈哈”两个字值得花掉短信费1毛吗？但她不能这么说，只好回了一条：“在忙。笑话我都有看。”
这个男青年在向自己示好，庄颜心里是明白的。反感嘛，凭心而论，她不反感。她的生活太枯燥克制了，克制到让她觉得略显悲壮。能有这么一个看起来很优质的男青年来添些生活的佐味料，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坏事。她不是圣女，只是生活的底色太灰暗罢了。
“哈哈！好笑吗？你得告诉我哪条好笑哪条不好笑我才能给你甄选嘛！今天有没有时间吃饭，看电影，第三次了哦！事不过三，你再拒绝很难跟你做朋友啊！”
她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目光穿过玻璃朝大厅望去，人来人往的病人，患者，表情沉重或虚弱。无所谓，偶尔去娱乐一下脱离一下这种阴郁的环境也好。她把手放在摁键上，咬了咬嘴唇：“哪里，几点。”
“美华量贩，那楼上有家新开的影院，我今天不方便去接你，咱们商场门口见，oK？”他确实不方便去接，碰见刘红梅就糟了，什么时候谈成了，再大大方方的给她个惊喜多好！
“好。”她讨厌1毛一条1个字的短信。真费钱。
今年的天似乎冷的早，十月底的傍晚已经带着股难以忍受的寒意，宋明宇站在“美华量贩”大理石台阶上，双手插在驼色羊绒大衣口袋里，目光扫过像商场围聚过来的人群。他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却发现自己比预想的还要期待这次会面。
当庄颜从公交站台方向走出来时，宋明宇几乎没认出来。
褪去白大褂的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件高领毛衣，领口处已经有些起球。她的黑色直筒裤明显短了一截，露出脚踝和一双已经磨损严重的棕色皮鞋。最让宋明宇注意的是她脖子上那条单薄的丝巾，在寒风中根本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
\"等很久了？\"庄颜走到他面前，声音比在医院时柔和许多，却依然带着那种特有的警惕。
宋明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她的鞋子上。右脚的鞋尖已经有些开胶，好像已经修过，却掩盖不住磨损的痕迹。\"刚到。你...穿这么少不冷啊？\"
庄颜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还好，急诊科待惯了，冬天反而觉得外面暖和。\"
“走吧，先吃饭，电影8点15才开始。”
美华量贩里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年轻人居多，这个地下一层为大型商超，2---4楼为服饰鞋帽，5楼为餐饮，6层为电玩影院的新型商场是林州市民最近的潮流地标。5楼有一家港式餐厅做的还不错，因为贵，客人并不算多，但环境很好，闹中取静，不像其他的餐厅，不大声喊的话，很难听清对方讲话。
庄颜忍不住左顾右盼看着这人间鼎沸处，生活是多么的热火朝天，自己却始终把自己放在边缘，不敢融入。
跟在宋明宇的身后走进一家墨绿色装修风格的餐厅，玻璃转门推开的一瞬，她被扑面而来的香气钉在原地。烧腊柜里油亮的烧鹅泛着琥珀色光泽，白瓷盘里堆着酥皮金黄的菠萝包，穿白制服的侍应生托着奶茶穿梭其间。
宋明宇的手虚扶在她肩后，引领着她入座。她感觉到真别扭，自己的衣着打扮与这餐厅格格不入，备嫌寒酸，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侍应生看她的目光有异，这让她脚趾忍不住轻轻抠地，双手扶在膝盖上挺直了腰背竭力支撑。
“丝袜奶茶要少甜，烧鹅配酸梅酱，虾饺皇两份，蛋挞一份，腊肉炒饭，再来一个肠粉。。。”他熟练的点单，庄颜朝桌上摊开的菜单上瞄了几眼，光一份烧鹅就要惊人的“98元”。
“我都没问过，你在哪里上班。。。”她盯着描金边的骨瓷碟，手指在桌下悄悄捻着白大褂口袋里揉皱的纸巾。
“嗐，我的班，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还这么潇洒。”她怕露怯，只说到这里。
“潇洒？潇洒什么了？”他确实不明白怎么吃个港餐就潇洒了。
菜上的很快，她夹起一只虾饺，皮太滑，筷子尖打颤。
宋明宇用公筷替她截住坠落的虾饺：“你天天都在忙什么，这么难约，李耀辉也是，我都快不跟他玩儿了。”
“医生本来就很忙，况且，我们最近正在复习准备考研。。。”
“考研？还考啊？怎么还学没完了，累不累啊。。。。”
“不考怎么能行，考了研，有了新身份，才能有底气提一提换科室啊，职称。。。啊这些。”
“换科室还得考研？”宋明宇神情夸张，“搞笑呢吧，换科室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儿。”
庄颜一愣，夹烧鹅的手顿了一下，她强装镇定：“呵呵，那不是。。。不认识领导吗？”
“要不回头我跟我妈说说，看她能不能帮说句话？”宋明宇盛着油亮油亮的饭煲，说的漫不经心。
“你妈？”庄颜彻底停住了筷子，抬起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他看。“你妈是？。。。也是我们医院的？”
“对啊，我妈刘红梅，认识吗？老医院人儿了。”
铁板上的一粒油星溅在她手背上，烫得她一颤。
“认识。”她的胃忽然有些痉挛，眼前一桌子的美食只剩下了滚烫，快吃啊！不要想那些。。。你能有几次机会吃这么好的东西。她心中暗暗骂自己，手却渐渐冰凉起来。
“尝尝西多士。”宋明宇把炼奶碟推过来，糖浆在金色蜂窝间缓缓下渗，“要淋透才好吃。”
“好。”她平时吃饭很快，这顿饭却扭扭捏捏吃的不知何味。只觉得肠胃难以承受这种丰盛。
“李耀辉进你们医院就是我妈帮的忙，听说当时一起进来的还有他的女朋友，老漂亮了，这个家伙，我问了他好几次，就是不告诉到底是哪个，改天你给我指指！”
“咳咳咳。。。。。”她被一粒米呛着，咳了好一阵子，更没有形象了。
她想干脆直接说出来算了，就当这是最后一顿晚餐，但她没有勇气，不知道是什么掐住了她的咽喉。
吃完饭，两人走进电影院。电影票上写着《长恨歌》。
郑秀文饰演的王琦瑶在选美中成为三小姐，从此陷入繁华梦，为了留在洋房，半夜偷偷练习钢琴曲，让庄颜联想起数年来一直苦苦读书的自己；而她半夜数着金条放进饼干盒的那种没有安全感的囤积欲直击庄颜的心，最后，王琦瑶抱着装满金条的饼干盒孤独老去，庄颜她盯着片尾字幕，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台阶，光靠时间熬不过去。
也许是太难得奢侈的进电影院了，电影她看的十分认真。倒是旁边的宋明宇，明显只是为了约会而约会，银幕的光在他脸上变幻，照出一张兴致缺缺的脸。
“这电影一般。”走出影院的时候，他说。“选片失败了，下次得挑个好的。”
“我觉得挺好。”
她心里凉飕飕的。
像走进了一个彩色的肥皂泡泡，既期待，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