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早春阳光慵懒地漫进客厅,詹晓云斜倚在贵妃椅上,丝绸睡裙滑落至大腿,露出纤细匀称的小腿。
她生完孩子快一年了,却一天母乳也没喂过——她怕胸型走样,怕腰身变粗,怕那些年轻舞蹈演员的资本被生育摧毁。所以孩子一出生就交给月嫂,再转手给保姆,而她只需要保持美丽,像一只娇贵的波斯猫,优雅地蜷在陆西平的金丝笼里。
陆西平蹲在地上,双手扶着刚学会走路的男孩,小家伙摇摇晃晃地往前迈步,嘴里咿咿呀呀的,偶尔发出“pa-A-pa-”的声音,奶声奶气,让他心里柔软无比。
可不过才陪孩子玩了十来分钟,他的腰就隐隐发酸,膝盖也僵得厉害。
他苦笑着直起身,揉了揉后腰,心想:妈的,不服老不行。
眼前的男孩并不像自己,长手长脚,白白净净,像极了慵懒的躺着的詹晓云,说来不甘:陆西平尚武,他理想中的儿子,该是虎头虎脑、敢打敢闹的,哪怕顽劣些也无所谓。可这孩子随了他妈,天生一副文艺胚子,听见音乐就扭来扭去,对枪啊车啊毫无兴趣,反倒喜欢摆弄他妈的那些亮晶晶的发饰。
陆西平心里发闷,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为了要个儿子,他费了多少周折?可到头来,头一个儿子病恹恹的,这个倒健康,却娇气得像个丫头。
“去,你去阳台去抽,呛着孩子~”詹晓云娇滴滴的说。
“早熏早长成男人!我这都是好烟,别人想闻还闻不着呢!”
他走向阳台,目视密密麻麻的楼宇:
自己已五十有三,儿子却还这么小,要看到他事业有成,路还遥远。得铺路,得安排,得弄钱,得确保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孩子不会被人欺负。更何况养育一个孩子,远不止是钱的事。邻市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体弱多病,光是医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发妻的大女儿三十岁了,还没成家,无论如何,得先把她安排好了。。。这姑娘,虽说没那么喜欢,但偏偏是三个孩子里跟自己最像的一个,那模样、那火爆脾气。。。唉!小时候把她当男孩养好了,别一股脑丢给她那窝囊没文化的妈,也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叹了口气,烟雾缭绕间,他忽然觉得荒唐——自己这一生,位子坐得够高,钱也捞得不少,可到头来,连最普通的天伦之乐都享受得如此吃力。
更为关键的是:能平安落地吗?
。。。。。
回到沙发上,詹晓云娇滴滴地贴了上来,指尖在他胸口画圈。
“西平哥——”她拖长音调,嗓音甜腻得像融化的蜜糖,“年后……我想开个舞蹈学校。”
陆西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他太清楚她的性子,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哦?怎么突然想搞这个?”他语气平淡,带着长辈似的纵容。
“人家总不能一直靠你养着嘛。”她撅起红唇,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臂,“我看中了松山西路那边的铺面,地段好,学生多,租金贵是贵了点,但以后肯定赚钱!”
陆西平心里冷笑,租金贵?她怕是连成本核算都不会做。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地问:“你懂经营?”
詹晓云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振翅,语气却理直气壮:“不懂可以学呀!再说了,我以后总要给儿子做榜样的,总不能让他觉得妈妈只是个……”她顿了顿,没把“情妇”两个字说出口,转而换上更娇软的语调,“西平,你就当是投资我嘛,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西平看着她,心里清楚她所谓的“事业”不过是心血来潮的玩具,可她那副天真又贪婪的模样,竟让他生出一丝逗弄的兴趣。
“行,年后我让人去看看。”他随口应下,反正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
詹晓云眼睛一亮,立刻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舞蹈教室的装潢——要全落地镜,要水晶吊灯,要最贵的舞蹈地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詹晓云,不仅仅是陆西平养的金丝雀。
“嗡嗡嗡---嗡嗡嗡---”茶几上的手机一阵猛烈的震动。
他瞥了一眼——是市委组织部的老周。
“老周?”他接起电话,声音不急不慢,“这个点找我,有事儿?”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老陆,刚开完常委会。”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宋黎民的事……定了。”
陆西平正在抓打火机的手指突然停住。
“什么事?”
“调令。”老周顿了顿,“省发改委固定资产投资处处长,下周一公示。”
詹晓云颇有眼力见的轻轻把他手里的火机抽出来,自己点了,抽着,塞进他嘴里。陆西平把她往旁边一推。
“常委会谁提的?”他听见自己声音冷的可怕。
“省组部直接下的文。”老周叹了口气,“张书记也是会前才接到通知。”
“知道了。”他挂断电话,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指尖微微发凉。
他反复确认了几遍,消息来源可靠,可他却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一股被蒙在鼓里的闷痛从胸口炸开,他猛地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西平。” 宋黎民的声音依旧沉稳,平淡到不尽人意。
“你调走了?” 陆西平直接劈头盖脸地问,语气里压着怒意和不可置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是,刚定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陆西平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连我都瞒着?你小子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人?”
宋黎民叹了口气,“不是瞒你,是事情定得太快,我自己也没想到。”
“放屁!”陆西平罕见地对他爆了粗口,“你宋黎民是什么人?上面动你,你能一点风声都摸不着?到底怎么回事?”
又是一阵沉默,宋黎民终于开口,嗓音低了几分:“老爷子身体不好了,一天不如一天……他可能跟上面提了。”
陆西平一怔,怒气稍缓,但仍有不甘:“就因为这个?你连一点儿信儿都不给我?”
“还有你嫂子。”宋黎民传来苦笑声,“分居这么多年了。。。。她这次逼得紧,说再不回去,就不跟我过了。还有你那不争气的侄子。。。你说,我怎么办?”
陆西平捏着手机,他知道宋黎民和妻子常年分居,也知道他父亲年迈多病,可这些事,不该成为他被蒙在鼓里的理由。
“调过去具体什么位置??” 他突然话锋一转,明知故问。
宋黎民顿了顿,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省发改委,固定资产投资处。”
陆西平眯了眯眼——老周的信息准确无误。确是个实权部门,全省重大项目的审批、资金调配都得过这个口子。他心里快速盘算着,怎么能搭上这条线……
“这位置不错啊。” 他语气微妙地变了变,“看来老爷子还是疼你,到底给你铺了条好路。”
宋黎民听出他话里有话,淡淡道:“别想太多,就是正常调动。”
“正常调动?” 陆西平嗤笑一声,“省里那么多闲职,偏偏给你个肥差?老宋,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你跟我装什么糊涂?”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宋黎民的声音冷了下来:“西平,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 陆西平咧嘴笑了笑,可眼里没半点笑意,“就是替你高兴——市里有些项目,能找到人说话了呗。”
宋黎民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了警告:“别打歪主意。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一步错,大家都完蛋。”
陆西平哼了一声:“放心,规矩我懂。”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吧?”
宋黎民没接话。
气氛一时凝固。
陆西平突然烦躁起来,他扯了扯领口,粗声道:“行了,不扯这些。什么时候走?”
“下周。”
“这么快?” 他胸口又是一堵,“我去送你。”
宋黎民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陆西平嗓子忽然一紧:“省里不比市里,水深得很,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宋黎民笑了,语气终于轻松了些:“放心,我又不是第一天混。”
“混个屁!”陆西平骂了一句,却也跟着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有事打电话,别他妈自己扛。”
“知道。” 宋黎民轻声应道。
电话挂断,陆西平盯着窗外,三月的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吹的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