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驼铃摇曳。
西夏古城的风沙卷着驼铃声。
段誉望着酒肆窗外的戈壁,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坠。那是木婉清在无量山遗落的,此刻正贴着他心口发烫。
\"三弟,你的茶凉了。\"萧峰放下酒碗,雁门弯刀在烛火下映出冷光。
虚竹合十垂目:\"心中无业火,无茶亦自凉。\"
一匹黑马自山坡踏尘而来,马上女子白衣胜雪,面纱轻扬间,露出半张苍白如纸的脸。她腰间短刀尚未出鞘,刀光已割碎三枚飘落的桃花。
门帘被风掀起时,木婉清的黑衣如夜枭掠过。她腰间修罗刀缠着红绸,正是段誉亲手所系。
\"段郎,该还诗债了。\"她的剑锋挑起他下颌,目光却避开他眼睫。
段誉折扇轻叩桌面:\"木妹妹可知,我这扇骨刻的是《诗经》哪一篇?\"
\"关关雎鸠?\"
\"不,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忽然握住她手腕,\"你我血脉相承,何苦...\"
木婉清猛然抽剑,剑尖却在他颈侧停住。
窗外驼队的铜铃声里,
\"你拾到我的玉坠。\"她的声音像被沙砾磨砺过,\"现在还给我。\"
虚竹突然开口:\"木施主可知,少林素斋里...\"
\"不必说了。\"木婉清转身时,鬓间桃花被风吹落。段誉接住那片花瓣,发现她衣摆绣着并蒂莲。
乔峰突然将酒碗砸在桌上:\"要断便断个干净!\"酒液飞溅间,他的狼头刺青在烛火中狰狞。
\"干净?\"木婉清的笑比大漠的夜更冷,\"段郎若肯写'从此萧郎是路人',我即刻自刎于此。\"
段誉颤抖的手抚过她鬓角:\"可你分明绣了...\"
\"那是我绣给别人的!\"她猛然扯断腰间红绸,\"明日午时贺兰山,我要听你亲口念完《孔雀东南飞》!\"
风沙卷着门帘再次掀起时,酒肆里只剩段誉手中半片桃花。虚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轻轻念道:\"佛说爱别离苦...\"
\"二哥,你说...\"段誉握紧玉坠。
\"萧某只懂一刀两断。\"萧峰饮尽杯中酒,\"但有些人,你越想断,越会在血脉里生根。\"
虚竹合十的双手渗出冷汗,他忽然想起无崖子临终前的话:\"情孽如刀,刀刀见骨。\"
段誉望着远处旗杆上猎猎作响的吐蕃狼旗,忽然想起了无量山的樱花。
\"三弟,你的扇子又在发抖了。\"萧峰拍了拍他肩膀,腰间两把雁门弯刀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虚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们为何总爱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说话?\"
话音未落,沙丘后忽然跃出十二匹黑马。马上骑士俱用红绸蒙住半张脸,唯有居中那人金冠璀璨,腰悬镶玉弯刀,正是吐蕃王子宗赞。
\"中原人想过此关,除非留下男人,只放女人。\"宗赞的目光扫过木婉清腰间的修罗刀,忽然笑了:\"尤其是这位黑玫瑰姑娘。\"
段誉折扇\"唰\"地展开:\"王子殿下可知,在下这把扇子上写的什么?\"
\"写的什么?\"
\"写的是'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段誉摇头晃脑,\"不过此刻倒更适合写'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虚竹突然从僧袍里摸出个馒头:\"这位施主,你看这馒头...\"
宗赞皱眉:\"馒头怎的?\"
\"本来是一个。\"虚竹把馒头掰成两半,\"现在只剩半个了。\"
乔峰突然仰天大笑,声震四野。十二匹战马同时惊嘶后退,马上骑士差点被掀翻在地。
\"萧某生平最烦废话。\"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狼头刺青,\"要么让路,要么让血。\"
宗赞瞳孔骤缩。他见过中原高手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纯粹的杀意。更可怕的是,杀意中竟还带着三分戏谑。
木婉清忽然摘下黑纱,露出倾国倾城的脸:\"王子殿下,你看我这张脸值多少买路钱?\"
宗赞呆了呆,突然策马后退三步:\"中原人...中原人太可怕了!\"
十二匹战马绝尘而去时,段誉发现虚竹手里的馒头还剩四分之一。
\"二哥,你这馒头...\"
\"阿弥陀佛。\"虚竹把馒头塞进嘴里,\"其实是用来喂马的。\"
木婉清面纱被风掀起,露出左颊上一道新月形疤痕,却更衬得眉目如画。
段誉苦笑:\"清妹独行,斗胆相邀同行。\"
黑马忽然扬蹄嘶鸣,前蹄踏碎三块山石。:\"你应当知道,与我木婉清同行者,十有九死?\"
段誉忽然向前半步,清瘦的脸上面露恳求:\"在下所求,不过能与姑娘共赏西城风光。\"
木婉清的手猛然握紧刀柄,她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马鞭一抖,黑马如离弦之箭冲下山道:“那好,我先行客栈等你。”
段誉望着消失的背影,忽觉掌心一滑。玉坠落于地面,像极了女子面纱下未干的泪痕。
残阳将客栈酒旗染成血色,段誉独坐在东首靠窗的位置,青瓷酒盏中浮着三朵未谢的桃花。忽闻檐角铜铃骤响,五骑快马踏碎满地晚霞而来。
当先一匹白马鞍上,斜倚着个白衫少女。她指尖拈着半枝垂丝海棠,素纱蒙面,唯有鬓边金步摇随马颠簸,在暮色中划出细碎的银芒。
段誉霍然起身,酒盏跌落桌案发出清脆声响。那少女仿佛未闻,径自下马,腰间玉瓶却在转身时轻轻碰响——正是无量山琅嬛福地的音律。
\"王姑娘!\"段誉脱口而出,声音竟有些发颤。
白衫少女猛地回头,面纱滑落半寸,露出如雪下颌。她身旁的青衫人突然伸手,将面纱重新掩住她面容:\"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段誉这才注意到那青衫人腰间玉牌,玄铁铸就的\"燕子坞\"三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心中一凛,却见少女眼波流转间,俨然是王姑娘无疑。
客栈忽然陷入死寂。店小二手中的茶壶\"当啷\"落地,滚烫的茶汤在青砖上蜿蜒如血。
\"公子好兴致。\"青衫人负手立于廊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这驸马之位,舍下想来是胜券在握?\"
段誉望着王姑娘,忽然轻笑:\"慕容公子既然要演这出戏,何不告诉语嫣姑娘你也是来选驸马的?\"
慕容复瞳孔骤缩,王语嫣面纱下的睫毛微微颤动。窗外忽起一阵风,吹得廊下灯笼左右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
\"表哥!\"王姑娘突然扯下面纱,眼尾的朱砂痣在暮色中艳如泣血,\"你果然是来招选驸马?\"
慕容复的手已按上腰间长剑,剑尖却在触及剑鞘的瞬间顿住:“应选驸马是复国大计,我必当一试。”
“表哥为何又要骗我?”,王语嫣梨花带雨,奔出店外而去。
暮春的夜风卷着落花掠过山崖,王语嫣的绣鞋已踏在悬崖边缘。她鬓间金步摇的流苏垂落,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是慕容复在她生辰时送给她的定情之物。
\"表哥要娶西夏公主?\"她的声音轻得仿佛夜风中的柳絮,\"那...那燕子坞的誓言呢?\"
远处传来马蹄声,慕容复的青衫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表妹该明白,复国大业...\"
话音未落,王语嫣已如断线纸鸢般坠下悬崖。她腰间玉佩撞在岩石上碎裂,无量山的溪水声忽然在耳畔响起,那年段誉失足坠崖时,也是这样清脆的碎裂声。
崖顶传来夜枭怪笑。\"好香的小娘子。\"云中鹤的钢爪擦着她发梢掠过,\"不如先让哥哥...\",瞬间抓住王姑娘的手腕。
岳老三的鳄嘴剪飞转直下,圈住了云老四的小腿,段延庆枯槁的手指又扣住岳老三的胖脚。
“不要再动了,再动我们不都掉下去了,” 岳老三急呼。
寒光突现!鸠摩智的念珠突然断裂,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如暴雨般袭来。他的袈裟猎猎作响,竟如刀割:\"四大恶人何时管起闲事?\"
忽闻破空之声。段誉的身影如惊鸿掠至,六脉神剑的剑气在月光下划出淡金色轨迹。
段誉飞身下崖,拎住王语嫣反身一转,足下轻点崖壁,反带三个大恶人一块上了崖顶。
\"段公子!\"王语嫣的泪砸在段誉掌心,\"他们说...说你已...\"
鸠摩智的火焰刀突然转向,却见他袖中飘落半片破碎的《北冥神功》残页,正是当年琅嬛福地失窃之物。
\"国师要杀人灭口?\"段誉指尖轻弹,剑气斩断鸠摩智半幅袈裟,\"可还记得枯荣大师的枯禅?\"
袈裟飘落如血,鸠摩智的身影已消失在雾中。
段延庆的铁杖在地上划出深痕,
\"有意思。\"段延庆忽然怪笑,\"段家的痴儿,果然比他老爹更有趣。\"
王语嫣望着段誉腰间重新系好的玉佩,忽然发现上面竟嵌着半粒西夏珍珠——正是今日慕容复冠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