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平原上。
一处相对背风的干燥山谷内,人声鼎沸,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疲惫。
大约两千名阿兹特人战士与被刚刚解救出来的奴隶们在此临时扎营。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战士们擦拭着缴获的燧发枪,清点着从种植园仓库搬来的有限物资,而被解救的奴隶们则挤在一起,分食着来之不易的食物。
许多人脸上仍残留着恐惧,但眼中已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光。
他们刚刚成功袭击了西北方向的一处中型种植园,击溃了不足百人的守卫,过程顺利得出奇。
毕竟,他们是属于阿兹特人战线的战士。
方昊在建立了阿兹特人战线之后,也一直重视对于这些手下的教导。
如何在敌后作战、如何与敌人打游击等等。
这些知识,是阿兹特人们以前从未接触过的。
也正是靠着这些知识,阿兹特人战线,能够在和殖民者的战斗中,一步步占据上风。
就在此时。
在北面约一里外,一片因风化而形成的山坡背后,一小队人马静静伫立。
只有五十余人,人人身着适应沙漠环境的土黄色轻型军服,胯下是耐力颇佳的平原马。
他们纪律严明,无声无息,如同沙丘上游弋的毒蛇。
最为显眼的,是他们马匹旁驮负的几个特制金属罐体。
圆柱形,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接口处结构复杂,上面清晰地铭刻着蒸汽教会的齿轮圣徽与一些警告意味的符文。
正是纳尔逊上将在港口见过的那些“高压气瓶”。
辛吉德博士就在队伍最前方。
他依旧穿着那件略显邋遢的实验袍,外面套了一件防沙尘的土黄色斗篷。
他摘下眼镜,用绒布仔细擦拭着镜片,眯眼感受着风的流动。
随后,辛吉德从斗篷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根不知何种鸟类的大型绒羽。
他松开手,任由羽毛飘落。
羽毛在空中打了个旋,几乎没有犹豫,便朝着南方——那片阿兹特人驻扎的山谷方向,悠悠飘去。
辛吉德博士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而满意的弧度。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风向完美,风速稳定。”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实验即将取得关键数据般的兴奋。
辛吉德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眼神冷漠、如同机器般的士兵挥了挥手,下达了简洁而致命的命令:
“打开所有气瓶,全部释放!”
两名戴着防护面具的士兵毫不犹豫地执行。他们迅速而精准地拧开了所有特制金属罐顶部的阀门。
伴随着一阵更为低沉、仿佛高压蒸汽泄出的咆哮,一股股浓稠的、呈现淡黄色的气体从阀门中汹涌喷出。
它们不像寻常烟雾那样轻盈上升,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重感,紧贴着地面,如同饥渴的黄色沙浪,贪婪地乘着稳定的南风,向着山谷方向席卷而去。
这黄色的雾霭移动得并不快,它流过龟裂的土地,漫过枯黄的草根,悄无声息地渗入了那片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山谷。
起初,山谷内的阿兹特人并未察觉。
风将远处细微的异响吹散,直到那淡黄色的、几乎与沙尘颜色融为一体的薄雾悄然弥漫到营地边缘。
一个正在给年幼孩子喂水的母亲最先皱了皱眉,她嗅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甜腻中带着金属腥气的怪味。
很淡,却让她喉咙有些不舒服。她以为是焚烧了什么杂物,并未在意。
紧接着,一个正在擦拭步枪的战士猛地咳嗽起来。
他感觉喉咙像是被干燥的沙砾猛地摩擦,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扼住。
“这风……吹来什么鬼东西……”他哑着嗓子抱怨了一句。
然而,他的抱怨声还未落下,更强烈的反应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爆发。
咳嗽声此起彼伏,瞬间连成一片。
起初只是不适,但很快,咳嗽变得剧烈而痛苦,仿佛要将肺叶都咳出来。
人们惊恐地发现,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感觉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着他们的气管和肺泡。
剧烈的灼痛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胸腔深处。
“呃……啊……”
有人痛苦地扼住自己的脖子,眼球因为缺氧和剧痛而凸出,脸上迅速弥漫开不正常的青紫色。
他们张大了嘴,拼命想要吸入空气,但进入肺部的只有那致命的黄色气体,带来更猛烈的灼烧和窒息感。
恐慌像野火一样蔓延。人们试图逃跑,但双腿发软,没跑几步就踉跄倒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在极度的痛苦中抽搐。
被解救的奴隶、英勇的战士,在此刻没有了区别。生命在那黄色的雾霭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有人试图用湿布捂住口鼻,但毫无作。
营地瞬间化作了人间地狱,痛苦的嘶吼、绝望的呻吟、剧烈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然后又逐渐微弱下去,被死亡般的寂静取代。
黄色的烟雾在山谷中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被新的风吹散,缓缓稀释在广袤的平原上空。
山谷内,彻底安静了。
之前人声鼎沸的营地,此刻只剩下横七竖八、姿态扭曲的尸体。两千多具尸体,无一幸免。
他们脸上凝固着痛苦和惊恐的表情,许多人口鼻周围残留着诡异的黄褐色泡沫,青紫色的皮肤昭示着他们死于剧烈的窒息和内出血。
一些尸体互相缠绕,似乎是在生命最后时刻试图彼此救助,但最终只能一同倒下。
食物、武器、物资散落一地,与死亡相伴,构成一幅凄惨而恐怖的画面。
一里之外的山坡上,辛吉德博士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怜悯或不适,反而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红光,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完美的扩散性!卓越的肺部靶向性,惊人的致死效率……”
辛吉德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那个皮质封面的小本子和一支铅笔,不顾风沙,飞快地记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