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港,这个伦堡王国在新大陆最坚固的堡垒,此刻正从内部开始燃烧。
不是来自海面上阿兹特人战线的炮火,也不是来自丛林中的冷箭。
火光是从军营、仓库、甚至军官宿舍区冒出来的。
浓黑的烟柱扭曲着升入黄昏的天空,伴随着此起彼伏、意义不明的惨叫与嘶吼,间或夹杂着零星的、混乱的枪声。
“敌袭!是敌袭!”
一个满脸烟灰的新兵惊恐地抱着步枪,蜷缩在沙袋后面,手指颤抖地指着火光冲天的方向。
“阿兹特人打进来了!他们肯定用了什么邪法!”
然而,他身边的士官长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脸色铁青地低吼道。
“蠢货!你看到半个野蛮人的影子了吗?没有!他妈的根本没有!”
这正是让所有还保持清醒的士兵感到最恐惧的地方。
敌人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质。
他们没有看到熟悉的阿兹特人战士的身影,没有听到进攻的呐喊,只有自己人发出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以及那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鬼魅般互相扑杀、撕咬的身影。
“是暴动!底层的杂碎们造反了!”
一座石质建筑的二楼,一名校级军官挥舞着手枪,发出怒吼。
“镇压!给我坚决镇压!所有不听命令、行为异常者,格杀勿论!”
在他的认知里,这只能是长期压抑下的士兵哗变。
伦堡王国的底层士兵待遇确实不好,完全是被当成牛马来用。
因此,在以前,伦堡王国的军队之中,也发生过军队哗变的事件。
所以这个军官才以为是士兵造反。
他甚至看到一些他眼中的“叛乱分子”用牙齿活活咬死了一名试图整队的士官。
这更印证了他的判断——这是一群失去了理智的暴徒!
命令被混乱地执行下去。
一些忠于职守的小队开始向任何表现出攻击性的人开火,无论对方是否穿着伦堡的军服。
然而,这非但没有平息混乱,反而加剧了屠杀。
一个刚刚用刺刀捅穿了一个“疯子”心脏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身后一个他只受了点轻伤的、平时温顺的战友扑倒在地。
那战友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烁着野兽般的红光,一口就咬碎了他的喉骨。
底层士兵们更是陷入了极致的困惑与恐惧。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前一秒还在并肩交谈的同伴,下一秒就变成了只想撕碎自己的怪物。
他们的敌人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身边的床铺、来自同一个战壕的兄弟。信任在瞬间崩塌,纪律荡然无存。
“为什么?约翰!是我啊!”
一个年轻士兵绝望地哭喊着,用枪托抵挡着曾经好友的疯狂抓咬,最终在极近的距离扣动了扳机。
火药的光芒照亮了他泪流满面、扭曲痛苦的脸。
但是下一刻,士兵惊恐地看到,自己的好友虽然胸膛被子弹命中,但依然朝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
又是一声惨叫。
港口区,试图维持秩序的水兵与从岸上营区冲出来的、已经完全疯狂的陆军士兵混战在一起。
仓库的大门被撞开,里面不是冲出来的敌人,而是几个眼睛血红、见人就咬的仓库管理员。
没有人知道敌人是谁。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恐惧像病毒一样传播,甚至比那通过撕咬传递的疯狂更快。
实验室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辛吉德博士对这一切恍若未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复合显微镜的目镜上。
镜片下,一滴取自某个“发病”初期士兵的血液样本。
辛吉德正在仔细的观察。
作为整个王冠港之中,学历最高的人,他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场混乱的不正常。
辛吉德可不仅仅拥有王国认证的化学博士学位,他同时还拥有皇家学院的生物学博士学位。、
就在这时,实验室厚重的橡木大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满脸惊恐、头盔歪斜的护卫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
“博士,守不住了!第二道防线被突破了,那些疯子力气大得不像人,根本不怕死!我们的人只要被他们抓伤或咬到,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他们马上就要冲到这边了!您必须立刻离开!”
辛吉德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只有被打断思考的不悦和一种深沉的困惑。
他摆了摆手,示意护卫安静。
对于辛吉德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显微镜下面的那一滴血液。
辛吉德察觉到,那些所谓的疯子,其实是被病原体给感染了。
是一种特殊的瘟疫吗?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恐怖的瘟疫!
难道是一种特殊的力量创造了这种病毒?
“非凡力量……”他低声自语,这个词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轻蔑与极度好奇的复杂情绪。
他并非对这个世界隐藏的一面一无所知。
在伦堡的最高学术圈层,在蒸汽教会的核心实验室,他曾接触过那些自称掌握“神之恩赐”或“序列之力”的人。
甚至有人向他抛出过橄榄枝,承诺给予他超越凡人的知识和寿命。
但他,辛吉德,拒绝了。
他坚信,所谓的“非凡”,不过是尚未被理解的科学现象。
那些模糊不清的“神启”和“灵性”,在严谨的、可重复验证的实验数据和数学公式面前,不值一提。
辛吉德的一生都在用试管和解剖刀,试图将这个世界运行的所有规律,无论是物理的、化学的还是生物的,都纳入可被认知和掌控的框架内。
他只相信科学,只相信自己通过观察、假设、实验所获得的知识。这才是通往真理的唯一路径。
然而,此刻显微镜下的异常,港口内爆发的、如同瘟疫般传染的疯狂……
这一切,似乎都在挑战他对科学的信仰。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数年前,在伦都皇家学院那座庄严的图书馆里。
他偶然翻看到了一篇被学院主流斥为异想天开、缺乏依据而束之高阁的论文。
论文的作者署名是——蒙特祖玛。
那篇论文阐述了一种名为“进化论”的惊世骇俗的观点,提出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核心思想。
它用严密的逻辑和大量的观察证据,描绘了一幅生命在漫长时光中,依靠自然选择和无尽变异,从简单到复杂演化的壮丽图景。
那一刻,辛吉德感受到的是一种灵魂的震颤。
那是一种超越了时代局限的、纯粹理性的光辉。
它不依赖于任何神只或超自然力量,仅仅基于物质世界本身的规律,就构建出了一个解释生命多样性的宏大框架。
尽管论文中的许多细节在当时无法验证,但其核心思想所展现出的逻辑力量和美感,让他叹为观止。
他甚至一度认为,这位蒙特祖玛,或许是他素未谋面的、在追求纯粹理性道路上的同行者。
辛吉德之所以响应伦堡王国的号召,来到殖民地协助军队,正是因为那位蒙特祖玛。
自从阅读过蒙特祖玛写下的关于物竞天择的论文之后,辛吉德就一直在关注着蒙特祖玛。
尤其是听说了蒙特祖玛居然前往海外殖民地,建立了阿兹特人战线,对抗殖民地的统治。
这挑起了辛吉德的好胜心。
辛吉德想要看看,靠着自己的知识,能不能对抗那位蒙特祖玛。
虽然从来没有和蒙特祖玛见过面,但是心中的好胜心,已经让辛吉德将那位蒙特祖玛当成了自己的挑战对象。
但是现在,辛吉德看着显微镜中的血液样本。
一种挫败感出现在了辛吉德的心中。
“这就是……你的力量吗?蒙特祖玛……”
“你居然能操纵了生命最基本的进化驱动力,将攻击性,写入了瘟疫的遗传密码。”
辛吉德的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科学家的狂热与不甘。
他毕生追求的,是用理性的、可控的化学与物理手段去操控生命,
而对方,那个他曾在论文中惊为天人的同行者,却走向了一条截然相反、却似乎更加……根本的道路。
他直接改写了生命的底层逻辑,释放了生命本身最黑暗、最原始的潜能。
就在这时。
实验室厚重的橡木门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碎裂,木屑纷飞。下一秒,浑浊的嘶吼与疯狂的喘息声便闯入实验室之中。
冲进来的,是一群双眼赤红、涎水横流、浑身沾满血污的怪物。
他们穿着残破的军服,动作扭曲而迅猛,如同饥饿了无数世纪的野兽终于发现了猎物。
然后,映入辛吉德眼帘的,是一张张血盆大口。
…………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王冠港上空的硝烟与尘埃,照亮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时,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混乱与恐怖,终于逐渐平息。
街道上、堡垒内,遍布着倒塌的障碍物、散落的武器、焦黑的痕迹,以及凝固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士兵们的尸体与那些被击毙的“感染者”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港口内驻守的高阶非凡者终于联手控制了局面。
只不过,代价有些大。
不仅仅是底层士兵的伤亡。
更加严重的,是军官,还有一部分非凡者的伤亡。
非凡者,居然也会被感染!
虽然仅仅只是序列9和序列8的非凡者会感染,但是这也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