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枯寂之种吞噬的,是纯粹的、燃烧到极致的生命本源呢?不是渡入糖糖体内的温和力量,而是他自己寂核崩解时释放的、最狂暴、最彻底的生命余烬?
这余烬,是否足以撑爆那枚贪婪的种子?是否足以点燃枯寂本身,为糖糖被冻结的生命本源炸开一条缝隙?
代价是他寂核的彻底熄灭,是他存在的完全终结。
用他这捧残存的余烬,去点燃女儿体内那枚冰冷的种子,在毁灭的爆炸中为她搏取一线渺茫到近乎虚无的生机!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所有的挣扎、痛苦、不甘,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他看着怀中女儿苍白冰冷的小脸,看着她空洞无神的右眼,记忆深处那个在尘埃荒原上向他伸出小手、眼中燃起希望星火的糖糖,与眼前这具冰冷的躯体重叠。
足够了。走到这里,看到妻子的残魂未灭,将女儿从守墓人烙印中解救,甚至重创了它的分身……足够了。他的路,或许就该终结于此。终结在这片妻子气息萦绕的花园,终结在为了女儿燃尽最后一丝光热的瞬间。
“糖糖……” 谢必安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女儿冰冷的额头,声音低沉到近乎呓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别怕……爸爸……送你……最后一程。”
他缓缓抬起头,纯白的眼眸深处,那点寂核的余烬不再挣扎,不再闪烁,而是开始向内坍缩!一种平静到极致的、焚尽一切的光芒,在他眼中无声地燃起。
新生的、布满裂痕的星火右臂,被他艰难地抬起,悬停在糖糖的心口上方。手臂上黯淡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骤然变得明亮、纯粹,不再有乳白幽蓝的色彩,只剩下一种燃烧到极致的、近乎透明的白炽!这是他寂核本源最后的光热,剥离了所有属性,只剩下最纯粹的生命燃烧!
花庭的空气仿佛感受到了这终极的献祭,凝固的星尘微微震颤,低垂的光藤蔓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呜咽。星云圣树主干上凝固的光晕,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深处那缕属于林小满的波动,骤然变得急促而悲伤,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发出无声的尖啸!
谢必安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存在,都凝聚在那只悬停的手臂上,凝聚在即将到来的寂核崩灭!
就在他即将引爆寂核,将生命余烬灌入女儿心口的刹那——
“爸……爸……”
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带着巨大痛苦和迷茫的气音,如同游丝般,从糖糖苍白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谢必安全身猛地一震!眼中那平静燃烧的白炽光芒瞬间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糖糖那只空洞的右眼,瞳孔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火星!不是彼岸星火的纯净乳白幽蓝,也不是守墓人的冰冷幽蓝,而是一种挣扎在枯寂灰烬边缘的、带着一丝血色的暗红!如同即将被狂风吹灭的最后一点余烬!
这点火星出现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抗拒意念,如同破土的嫩芽,硬生生顶开了枯寂的冻结,传递到了谢必安即将崩解的寂核深处!
“不……要……”
不是清晰的话语,而是源自灵魂本能的、对父亲即将毁灭的巨大恐惧与抗拒!是糖糖被枯寂冻结的意识深处,那点融合了母亲遗泽、属于她自身的生命烙印,在父亲即将燃尽自我的终极刺激下,爆发出的最后悲鸣!
这一点抗拒,这一点挣扎的余烬火星,如同投入即将引爆的炸药桶中的一颗冰粒。
轰!
谢必安眼中那平静燃烧的白炽光芒,瞬间被巨大的惊愕、狂涌的酸楚和一丝被强行拽回的、撕心裂肺的希望所取代!寂核的崩解进程被硬生生中断!反噬的力量如同巨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上,让他眼前一黑,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喷出!
鲜血溅落在糖糖苍白冰冷的小脸上,如同绽开的绝望之花。
“糖……糖……”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左手不顾一切地收紧,仿佛要将女儿冰冷的身躯揉进自己同样冰冷的胸膛。那点在她右眼深处挣扎的暗红火星,虽然微弱得随时会熄灭,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穿了他死志的坚冰!
女儿还在抗争!她还没有放弃!她体内那融合了妻子遗泽的生命烙印,还在枯寂的绝境中为他这个无能的父亲发出最后的悲鸣!
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怎么能亲手熄灭女儿拼尽一切才挣扎出的最后一点火星?
巨大的矛盾与痛苦瞬间撕裂了谢必安!一边是燃尽自我为女儿搏取一线生机的残酷抉择,一边是女儿抗拒牺牲、挣扎求存的微弱呼唤!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希望?哪一个才是通往更深的绝望?
花庭死寂。圣树无言。只有谢必安剧烈的心跳和怀中女儿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心跳,在冰冷的寂静中绝望地共鸣。
余烬未冷,抉择……未定。
生死的天平,悬于……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