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厚重的雨幕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海。市中心一栋摩天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喧嚣而遥远的都市脉搏。窗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冰冷、寂静，只有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如同某种巨兽的呼吸。
这里是“星瞳”的巢穴。
没有祭坛，没有骸骨，没有翻滚的魔气。只有一整面墙，被切割成数十块高清屏幕，无声地播放着同一个画面——陷入混乱与恐慌的“有间仙栈杯”神仙101直播间。屏幕的光映照着一张年轻、英俊、甚至带着几分时尚感的男性脸庞。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定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松开两颗纽扣，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银灰色，几缕碎发垂在光洁的额前。他的面容堪称完美，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色淡，只是那双眼睛…那双本该是点睛之笔的眼睛，却空洞得令人心悸。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宇宙的深渊，吞噬着所有投入其中的光线。偶尔，在那片纯粹的黑暗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冰冷非人的猩红流光。
他便是“厄惧”。
一个以生灵“恐慌”为食粮的古老邪神。在仙界鼎盛、信仰稳固的年代，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啃食些边角料。而如今，天庭破产，仙神失格，信仰崩塌，秩序混乱…对他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饕餮盛宴。
此刻，他慵懒地靠在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电竞椅上，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优雅地滑动、轻点。随着他的动作，屏幕上那汹涌的、充满戾气和绝望的弹幕洪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梳理。
“#哪吒滚出神仙101#…愤怒，源于恐惧。恐惧偶像崩塌，恐惧自身判断被愚弄…”
“#财神骗局#…贪婪被戳破后的羞耻与恐慌，转化为攻击…”
“#退赛潮#…从众的恐惧，害怕站错队的恐慌…”
“#烟火气添加剂#…对未知的恐惧，对安全的恐慌…多么…原始的甜美…”
厄惧低语着，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独奏，却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冰冷。随着他的低语，一缕缕肉眼难辨的、灰黑色的气息，如同活物般从那些滚动的、充满负面情绪的弹幕文字中剥离出来，丝丝缕缕，汇聚成溪流，跨越空间的阻隔，无声地流淌进他所在的房间。
这些是纯粹的“恐慌信仰”。不再是天庭时代香火鼎盛时那种带着敬畏和希冀的、相对稳固的信仰力，而是现代流量时代下，被刻意挑动、放大、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的负面情绪集合体——恐惧、焦虑、愤怒、绝望、猜忌…这些情绪在网络的催化下，发酵得更加迅猛、更加纯粹，也更加…美味。
厄惧微微仰起头，闭上那双空洞的黑瞳。他张开嘴，并非实体意义上的吸吮，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吞噬。那些汇聚而来的灰黑色恐慌流，如同找到了归宿，争先恐后地涌入他张开的“口”中。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迷醉的、病态的满足感。那空洞的眼眶深处，猩红的光芒如同脉搏般，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呵…” 一声满足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流量时代…真是…太美妙了。”
他睁开“眼”，那双深渊般的黑瞳再次凝视着满墙的混乱画面。
“传播希望？”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充满了对愚昧凡尘的嘲弄，“需要费尽心思构建信任，编织梦想，还要祈祷那脆弱的泡沫不会自己破掉…何等低效，何等…愚蠢。”
他的指尖优雅地划过一块屏幕，上面正显示着灶王爷那张因委屈和恐惧而扭曲的老脸特写。
“而制造恐慌…” 厄惧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性弱点的残酷智慧，“只需要一个模糊的截图，一段粗劣的AI换脸，几句精心引导的谣言…成本低廉，传播迅猛，效果…立竿见影。”
他手指轻轻一点，另一块屏幕上立刻调出后台数据。那是“有间仙栈”直播间信仰人气值的实时曲线图，此刻正呈现断崖式暴跌。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条如同火山喷发般飙升的曲线——那是他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操控的水军账号、AI造假工厂和心理暗示算法，在各大平台疯狂扩散黑料所引发的“恐慌流量”指数！
“恐惧，是根植于灵魂最深处的本能。点燃它，比点燃希望…容易千百倍。” 厄惧看着那两条泾渭分明的曲线，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只需要轻轻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剩下的，人类那脆弱的信任链条，那盲目的从众心理，那无处安放的焦虑…会自己完成崩塌的连锁反应。”
他调出一个新的窗口，上面是崔珏黑作坊被查封时的模糊新闻画面。
“崔珏…那个蠢货。” 厄惧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守着金矿，却只会用最原始、最低效的方式提炼那些驳杂的负面情绪废料，弄出些劣质的‘阴灵丹’，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散落各地的、不起眼的、如同垃圾般被丢弃在阴暗角落的劣质陶土香炉（正是仙栈外那些）。这些香炉是他随手“点拨”崔珏留下的失败品改造的，效率不高，但胜在隐蔽，能持续地、小范围地汲取空气中逸散的恐慌。
“神仙再就业？” 厄惧的嘴角再次弯起，这次是真正愉悦的弧度，“多么绝妙的舞台！一群失去力量、急于获取信仰、却又对人间规则茫然无措的昔日‘神明’…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恐慌培养皿吗？他们的每一次失误，每一次人设崩塌，每一次被质疑…都是最上等的‘恐慌’原料！”
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指尖缠绕着一缕刚刚凝聚成型的、更加粘稠凝练的灰黑色恐慌气息，如同把玩着最珍贵的烟草。那气息在他指尖变幻着形态，最终被压缩、提纯，凝聚成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纯粹暗红色光泽的结晶——与阴灵丹相似，却剔除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核心、最致命的“恐慌”本源。
“看啊，” 厄惧对着满墙屏幕中那些因黑料而痛苦、因退赛而恐慌的神仙面孔，以及那些被煽动得群情激愤的凡人Id，如同对着他圈养在数字牧场里的羔羊，发出了低沉而满足的宣告：
“新的时代，有新的收割姿势…流量，就是我的牧场。恐慌，便是最甜美的…信仰！”
他张开嘴，将那颗暗红结晶投入口中，如同品尝一颗美味的糖果。深渊般的双瞳中，猩红的光芒炽烈地燃烧起来，映照着满墙屏幕上的混乱与绝望，构成一幅冰冷而邪异的画卷。
然而，就在厄惧沉醉于这场恐慌盛宴时，一块被他标记为“低威胁度”的角落屏幕，正无声地回放着一段录像——是灶王爷张单在直播中，老泪纵横地喊出“人间烟火，才是吾道所在”的画面。当那句饱含真挚情感的话语响起时，屏幕上代表灶王爷个人信仰流的微弱数据，极其突兀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跳动了一下，散发出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却异常温暖的淡金色光晕。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光晕，在满屏灰黑色的恐慌数据流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起了厄惧的注意。他那双空洞的黑瞳微微转动，精准地锁定了那块屏幕，深渊般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被强光刺到的…厌恶与不适，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