笵若若也保持沉默。
许久无言的枚橙安放下手,叹息一声。
“唉,我本欲坦诚相待,却落得如此局面。
我以为只要我不在意,他会悔悟,哪知他不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即便泥人也有脾气。
我只是脾气好,但他屡次不当行径,稍微教训他又何错之有?”
“再者,我的惩罚只是让他明白珍惜粮食,农人耕种不易,我只是希望他知道珍惜劳动成果,有何不对?”
“若若,你做个旁观者,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笵若若低头不语。
笵贤的脸色变幻不定,默默退回原位,低眉敛目,不敢再直视枚橙安,更别提争辩了。
对于枚橙安的斥责,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事情至此,前因后果清晰,是非分明。
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最清楚,确实理亏,不得不认。
此事弄得双方都很尴尬,罢了,大家都不必再纠缠,让它过去吧,何必斤斤计较呢,真是的。
枚橙安目光探寻地看向沉默的兄妹俩。
笵贤察觉到枚橙安的目光,转头望向天空。
笵若若动作虽比哥哥稍慢,但也迅速跟上了节奏。
枚橙安见这对兄妹默契十足,心中愧疚,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随后转移视线,看向前方,适可而止,再看就显得刻意了。
笵贤望着飞鸟一阵,突然意识到该处理正事了,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袖子。
“路线都记住了吗?”
笵若若转头,先扫了一眼枚橙安,确定他没注意这边后才放松下来,回答道:
“从入口到太后寝宫的路我都记得。”
笵贤点头表示认可。
“回去画张草图。”
笵若若轻笑一声,低声答应。
就在他们谈话间,侯公公正缓步走向太后寝宫门口,身影逐渐映入众人眼帘。
笵贤迅速调整姿态,三人齐刷刷望向侯公公。
走近后,侯公公目光落在枚橙安身上。
“枚公子,请随我来。”
枚橙安听闻略感意外,迟疑片刻后瞥了笵贤一眼,轻轻点头,随之跟随侯公公踏入寝宫。
笵贤本能以为会依次进去,也没多想,只默默目送二人离去。
……
“臣枚橙安拜见太后。”
枚橙安朝高台上的太后深鞠一躬。
太后声音温润而慈爱。
“快起来吧。”
“谢太后。”
枚橙安站起身来。
太后接着道:
“你靠近些,抬起头,让哀家仔细看看。”
即便内心忐忑,枚橙安仍上前几步,直视太后,举止礼貌得当。
坦白讲,以太后这般年岁还能拥有如此茂密的发丝,实属罕见。
要是让如今的人见到,恐怕会羡慕得失去理智。
然而除了这一点,她也不过是一位寻常老人罢了。
相比太后,枚橙安对身旁低眉顺目的老太监洪泗庠更为好奇。
余光扫过,他察觉这位老太监面色惨白、胡须尽失、眼窝深陷,容貌阴森可怖,却在枚橙安看来异常亲切。
太后仔细打量枚橙安一阵,而后满意地点点头。
“难怪柔嘉那孩子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你这张脸确实讨喜,正是她所钟意的类型。”
枚橙安听罢脸颊泛红,这样的称赞令他有些手足无措,太后说话太过直接了。
太后见少年害羞,笑意更深。
“年轻人就是脸皮薄,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脸红了。
罢了罢了,我不为难你了,免得柔嘉说我欺负你。”
……
稚嫩
太后凝视着枚橙安,缓缓道:“有一句话我要事先说明,柔嘉是我最宠爱的人。
将来你们成婚,你必须善待她,让她欢喜,别让她伤心。
倘若你胆敢对她不好,被我发现她哭泣,不管你多么才华横溢、声名远扬,我也绝不会饶你,你可记住了?”
此话虽语气平和,却暗藏警告之意。
就连始终低头的洪泗庠也重新看向枚橙安。
洪泗庠眼神冰冷,仿若只要枚橙安稍有违抗,便会立刻取其性命。
侯公公焦急万分,此时此刻,枚橙安却陷入沉思,全然未觉周围人的焦虑表情。
枚橙安心中有个疑问急需解决,若不能释怀,他实在不敢轻易应允。
思虑片刻后,他恭敬地说:“太后息怒,橙安并非推辞,只是您的话里有一句我不太明白,还请赐教。”
侯公公差点咬破舌头,简直难以置信。
洪泗庠目光微凝,暗自赞叹:好小子,胆识非凡。
太后听后并未动怒,只眯着眼打量枚橙安,饶有兴趣地问:“哦?哪点不明白?”
枚橙安答道:“太后说不让臣让柔嘉落泪,可感动或喜悦时流泪也是哭。
若是伤心而泣,臣甘愿受罚,但若因感动或欢喜呢?岂非委屈?”
太后沉默片刻,轻笑回应:“小机棂鬼,果然像柔嘉选中的人,伶牙俐齿,寸利必争。
你们两个……”太后摇头轻笑,“罢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记得对她好就好。”
“这就完了?”枚橙安内心窃喜,表面却恭敬答道,“橙安铭记在心。”
太后满意点头,“去吧,侯公公留步。”
枚橙安退下后,见侯公公独自在外,示意他转身:“太后留侯公公,或许有事交代。”
笵贤闻言哦了一声,兴致盎然地问:“快告诉我,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枚橙安摊手笑道:“没别的,就是看看我,叮嘱我要对柔嘉好。”
“就这些?”笵贤显然不信。
“嗯,就是这样。”
“这种小事,何必花那么久?待这么久,未免多余。”
枚橙安轻咳一声。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和太后探讨了她叮嘱我的那句话的深层含义,交流了想法,其实没说多少,只是思考的时间长了些。”
笵贤默然不语。
笵若若也一脸震惊。
你怎么就不能好好想想再说话呢?
跟太后讨论?
笵贤正要追问,注意到枚橙安的眼神,顺着看去,只见侯公公正缓步而出。
笵贤只得压下满心的好奇与疑惑,站直身子,准备轮到自己进去。
然而,侯公公带着歉意的一句话直接让笵贤愣住了。
“笵公子,不如先在此跪一会儿,太后……想看看您。”
“……”笵贤迟疑许久,难以置信地指着地面问道。
“跪……这里?”
侯公公勉强一笑。
“嗯……是的。”
笵贤心中不满。
“这不太对劲啊,为何连门都进不去?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枚橙安在一旁低声嘟囔。
“没办法,谁让太后对您印象不佳呢,这事早该料到,你竟毫无准备?”
“……”笵贤瞪了他一眼。
“你闭嘴!你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显得多余!”
枚橙安摊摊手。
“好吧。”
笵贤转头瞪了枚橙安一眼,又看向侯公公。
侯公公表情略显尴尬,说道:
\"这是太后的旨意,请您行跪礼。
\"
笵贤沉默良久,极不情愿地道:\"……连陛下都不曾让我如此。
\"
作为传话人的侯公公同样感到困惑,但不敢违背旨意,只得催促道:\"笵公子,请您遵从。
\"
笵贤不愿为难侯公公,整理衣摆之际自言自语:\"罢了,看在年长的分上,照做便是。
\"
侯公公松了口气,心中感激,同时忽略笵贤话语中可能冒犯之处。
就在他欲退下时,发现笵若若也一同跪下,不禁一愣,随即劝道:\"若若姑娘,太后只吩咐笵公子行礼。
\"
笵若若面露不满,说道:\"哥哥受了委屈,我理应陪伴。
\"
侯公公见笵贤并未阻止,也就不再多言,悄然退开。
笵贤眯着眼望向太后寝宫大门,冷哼一声:\"我这般姿态,她可看得清楚?\"
泗周无人回应。
笵贤毫不在意,继续眺望,忽见一名老太监缓步而来。
他指了指那人,问侯公公:\"那是谁?\"
侯公公回身一瞧,认出是洪泗庠,急忙压低声音提醒:\"噤声,那是洪公公。
\"
笵若若闻言思索。
笵贤先是一怔,继而释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洪泗庠。
这就是传说中的宫中大宗师?
不过外表与常人无异。
枚橙安亦在暗中观察,此时得以细细打量。
果然,去掉表面装饰后,显得平易近人,远非传闻那般令人畏惧。
洪泗庠很快到达众人面前,在笵贤面前站定。
笵贤疑惑抬头打量。
洪泗庠双手抱胸,靠近后低声说道:\"太后提及,你不必因长者身份而行此礼,今日此举意在遵守君臣之规。
\"
稍顿后补充道:\"日后觐见陛下时,仍需行礼。
\"
笵贤积郁已久的问题终于找到机会出口,指着太后寝宫问道:\"她在里面,应当能听见我说话……\"
话未毕即察觉失言,改口看向洪泗庠:\"啊,原来是你听到了。
\"
洪泗庠唇角微扬,意味深长地注视笵贤:\"后宫规矩,言行需谨慎。
\"
笵贤轻蔑一笑:\"并非人人皆具备您这般敏锐的听力。
\"
洪泗庠目光渐深,却未多言。
“太后命我告之,务须善待婉儿,若伤她心,恐难辞其责。”话语中直视笵贤,语气沉稳。
枚橙安在一旁闻言轻笑,心道:这招变了,不再诉苦,而是施压。
笵贤眉头微蹙,心中不悦。
太后这般强硬,他颇感不满,暗想:非要他善待婉儿,难道只能靠恐吓?就不能平和相劝?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天际,稍作整理后,面无表情地说:“烦请公公转告太后,此话只会疏远婉儿。”
洪泗庠眯眼打量笵贤,心想这年轻人胆魄不小。
“怕了?”他试探问。
笵贤似未听见,语气坚定:“我对婉儿的好源自内心,绝非因你威胁。”
洪泗庠凝视良久,见笵贤神色坦荡,终点头:“望牢记今日之言。”
随后示意侯公子送客。
目送洪泗庠离去,笵贤冷哼一声,扶稳虚弱的妹妹,转身快步离开。
途中忽止步,回首对洪泗庠背影高声问:“公公可是泗大宗师之一?”
枚橙安早已走远,只留一句评语:“幼稚。”
洪泗庠自不会回,笵贤早料到,此举只为发泄罢了。
玩的就是心跳
太后寝宫
“那孩子虽不甘,但愿真心待婉儿,看来不似虚言。”
向太后行礼毕,洪泗庠平静述说所见。
他言辞客观,无奈总有人对他挑剔。
太后本就不喜笵贤,听后愈发不耐。
冷哼一声,太后道:
“真心能维多久?”
洪泗庠依旧平和:
“太后不妨一见?小辈中算得聪慧。”
太后回忆片刻,坦言:
“远观已见过,不喜。”
洪泗庠疑惑追问:
“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