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动作有片刻的顿挫。
细细想来,确实没几次,大概因为每次都在她挫败低谷的时候,所以印象格外深刻吧。
“今天是来众胜面试?”见她没说话,岑阙问。
“你怎么知道?”
他下巴一抬示意对面,“众胜是在对面那栋楼。”
她点头。
“怎么样?”
“不是很顺利,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面试,他们人事没通过我的简历,我是自己找上门的。”江清月和盘托出,没有藏着掖着,也不觉得丢人。
“怎么会?”岑阙眉头微蹙,“你的简历,我方便看看吗?”
江清月正吃着烫口的萝卜,含糊道:“在我包里,你拿一下。”
她外出办事资料都是准备两份以备不时之需,到目前为止能用上的时候不多,一旦用上了,不是救场就是救命。
今天的资料,给了樊彬一份,包里还有一份。
岑阙打开公文包拉链,透过缝隙看到文件夹,很有分寸地没有再大开视野,“是这个文件?”
她瞥一眼,点头,他拎起一角抽了出来,没有触碰包内其他物品,但还是有东西被夹带出来,绵软又有点分量,从文件夹开口处掉落下去。
两人不约而同低头,皆是一怔——一张粉色卫生巾静静躺在岑阙的……裆部。
江清月目光缓缓挪到他脸上。
岑阙已被硬控,拿着文件夹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是静止的,只有瞳孔在微妙地变化。
良久,他终于看向她,眼神无措,求饶,还有几分有强自镇定。
“吃点东西压压惊?”江清月将一串海苔鸡肉串递过去。
这是关东煮里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很有诚意了。
岑阙醒神,眨了眨眼,接过那串海苔鸡肉串,行尸走肉般往嘴里送。
江清月放下筷子,眼疾手快地将卫生巾捡起,灵巧的兰花指没有碰到到任何不该触碰的东西,然后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放回包里。
她动作的全程,岑阙都没有看她一眼,咬着鸡肉串,目不斜视看向窗外。
她扭头回去,在脑海中把近期找工作碰壁的伤心事全都想了一遍,才能控制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免得在他面前笑出声来。
“好吃吗?”她问,尾音猝不及防泄露了一丝笑意。
“什么?”他还没回到食物频道。
江清月继续忍笑:“我说,海苔鸡肉串,好吃吗?”
岑阙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吃东西似的,看了眼鸡肉串,木讷点头,笑容勉强。
这与他平日里沉着冷静的精英律师形象大相径庭。
真是突如其来的有趣。
不知怎的,江清月觉得很爽,打游戏时调戏npc却意外掉落隐藏副本的那种爽。
她没忍住又瞥岑阙,他低头翻阅她的简历,眼珠子挪动的速度是缓慢的,应该是看得很仔细,看起来精神状态十分稳定,然而耳廓不知何时已爬上潮红。
她忽然很好奇,他谈恋爱的时候是怎样的?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他们还在谈正事呢,她必须克制,于是顺手捞过一旁的特调,刚送到嘴边,岑阙抬眼,“你现在是不是不太适合喝这个?”
“嗯?”她没反应过来。
岑阙:“冷的。”
江清月怔了怔。他以为她在经期?那张卫生巾不过是“家中常备”的性质,她现在没来例假。
不过这个话题也没有深谈的必要,她只含糊答:“没事,其实可以喝。”
岑阙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有强势阻止,低头继续看简历,过了会儿淡声提醒:“你有分寸,但干律师这行,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
江清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熨帖,来自他恰如其分的关怀。没有霸总式的“为了你好”从而强制剥夺喜好,也没有说一些煞有介事但毫无用处的话。
其实关于经期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女生自己才最有决策权,不是每个人都吃不了辣喝不了冰。
“你有分寸”,他把她当作一个有判断力决策力的人看待。
他好像挺了解她的,于某些细微末节。
江清月没答,抿了小小一口,朗姆酒馥郁的香气被气泡水怂恿推搡,盈满鼻腔,她好像要醉了。
“你要应聘的是提成律师?”他看完了,提出问题。
她又错愕了:“你怎么知道?”
“众胜在招聘提成律师,”理由很简单,他没卖弄,“而且你的自我评价里面,突出了团队领导能力,如果应聘助理律师你会写协作能力。”
她比了个大拇指。
“但是没有用,”聊正事,他神情严正,也不拐弯抹角:“律师是个拼经验的行业,律所的人事一般都不是法律专业的,不会看你附件里的文书,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筛选标准,你的简历,在工作经历一栏就被pass掉了,他们不会看到最后一行,当然也不会递送给合伙人。”
江清月其实明白,所以她才破釜沉舟:“总归要试试不是吗?”
“能和我说说,你不考虑荣信的理由吗?”他问出了今天最想问的问题,“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宗律师,或者我。”
或者我。
这三个字他的语气不是那么自在。
岑阙确实很了解她,她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而不选择荣信。
“我认为荣信和天勤是一样的。”她先说结论,“类似的规模,类似的案源,类似的管理制度,类似的权属关系,我已经经历过了,并且证明了我不适合,所以不走回头路。”
也许未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她还是有可能再回到规模律所,但彼时的她,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了。
“我想做一个被需要的律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也怔住了,这个想法从未清晰地在脑海中呈现过,好像和他聊天,她总会不自禁地坦露心迹。
岑阙听人说话的时候很专注,所以她说完了,他的视线也并未挪走。
“怎么了,很自以为是不识好歹?”她开玩笑。
岑阙短促笑了一下,“没有,只是觉得……”
他停顿。他总是那么擅长停顿。
“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强大。”
强大。从未有人这样形容她,即便她自己一直觉得自己不赖。
心底有什么东西似暖壶内胆无声的炸开了,她双手捧杯,吨吨猛灌了两口酒,看对面的岑阙格外英朗。
“利他主义可能不会那么容易让人相信,那你要把你想做的,更直接更正确地传达给秦律师,做被需要的律师,做被需要的助手,”岑阙两指按住文件夹,“这个没用。”
完了,她现在觉得他连手指都在勾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