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大门在林知暖身后合上时,江砚寒正背对着她。
晨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米色地毯上蜷成一团暗色的茧。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文件袋边缘的刺痒——那是方才在电梯里反复摩挲牛皮纸留下的。
文件袋里装着从苏蔓晴邮箱里黑来的实验日志,装着江砚寒亲笔签名的项目书,此刻正被她重重按在总裁办的黑檀木桌上,纸张与桌面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昨夜她翻日志时,那些被封存的秘密在纸页间窸窣作响的声音。
“三年前,我不是普通车祸受害者,对吧?”
林知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她原本在来的路上反复练习过这句话,要冷静,要锐利,要像手术刀划开伤口那样,把藏在血肉里的真相挑出来。
可此刻喉间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每个字都带着湿漉漉的钝痛。
江砚寒转过脸。
他的瞳孔在晨光里缩成细点,像被戳破的墨滴。
林知暖看见他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蹭了蹭西装袖口——那是她发现的,他每次不安时的小动作。
上周部门聚餐,她被同事灌了半杯红酒,晕乎乎撞进他怀里,他也是这样蹭着袖口说“去休息室躺会儿”。
“我是‘K计划’的一部分,而你……是那个项目的监督人。”
这次她咬字极重,尾音却泄了气。
文件袋里有一页被她折了角的记录:2020年3月15日,K-07号实验体生命体征异常,建议终止实验。
落款人签名是“江砚寒”,字迹凌厉得像刀刻。
江砚寒没有否认。
他走到桌前,指节抵着文件袋边缘,像是想触碰她的手背,又怕烫着似的缩回。
“三年前的暴雨夜,你父母为了保护你,把你推进了逃生舱。”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风还凉,“他们的实验室被人为引爆,你被送进疗养院时,全身烧伤面积超过60%。”
林知暖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最近总做的噩梦:火光,玻璃碎裂声,还有一对模糊的身影把她往某个金属舱里推。
原来那不是梦,是被烧毁的记忆。
“‘K计划’研究的是情绪共鸣能力。”江砚寒的喉结滚动着,“你是唯一在实验中觉醒这种能力的人——能通过情绪波动影响他人行为。但实验体存活率不到5%,你父母……”他突然顿住,指腹重重压在文件袋上,“他们用最后的权限把你标记成‘终止实验体’,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护住你。”
林知暖的呼吸乱了。
她想起日志里夹着的老照片:穿白大褂的夫妻蹲在实验舱前,女人怀里抱着个裹着纱布的小女孩,男人举着相机,镜头里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沾着血的星子。
那是她吗?
那是她的爸爸妈妈吗?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任务?”她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蒲公英,“你说的喜欢,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江砚寒的手突然覆上来。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钢笔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
“第一次见你是在疗养院顶楼的花园。”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尾,“你坐在轮椅上,裹着厚毯子,看见我时突然笑了。”他的声音开始发哑,“你说‘哥哥的眼睛像星星’——可我那时刚签了二十份实验终止书,每一份都带着血。”
林知暖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她想起上周在茶水间,保洁阿姨说“林小姐笑起来真像以前住在疗养院的小天使”;想起江砚寒总在她低血糖时变出草莓软糖,而她从小到大最爱的就是草莓味;想起他书房相框里那张偷拍的照片,她鼻尖沾着奶油冲他笑——原来他早就在找她了,在她忘记一切的时候。
“叮——”
办公室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两人同时抬头。
李经理的高跟鞋在地毯上打滑,她攥着手机的手在抖,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知暖,你看微博!”
林知暖接过手机时,指尖在发抖。
热搜第一是#林知暖情感操控者#,配图是张模糊的老照片——穿病号服的小女孩被一群白大褂围着,她的手按在另一个男孩胸口,男孩的表情从抗拒变成了顺从。
文字说明刺得她眼睛生疼:“K计划幸存者,能通过情绪操控他人,江氏总裁的‘护花使者’不过是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假的。”江砚寒的声音像淬了冰,“那是实验初期的错误记录,她根本——”
“够了。”林知暖把手机递回去,后退两步撞在真皮沙发上。
她望着江砚寒身后的落地窗,玻璃上倒映着她发红的眼尾,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
“原来我连喜欢一个人,都可能是被自己的能力影响的。”她抓起桌上的文件袋,转身时撞翻了江砚寒的咖啡杯,深褐色液体在地毯上洇开,像块洗不掉的伤疤,“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自己弄清楚。”
门被带上的瞬间,江砚寒冲过去抓住门把手。
他贴着门缝听见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像敲在他心上的鼓点。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那声音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滑坐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门板。
深夜的书房飘着松木香。
江砚寒蹲在旧书柜前,翻出最底层的铁盒。
盒盖打开时,金属摩擦声惊飞了窗外的夜鸟。
里面躺着枚银色吊坠,背面刻着“K-07”,边缘有些许刮痕——那是三年前他把昏迷的她抱上救护车时,吊坠勾住了她的病号服,他扯断链子时留下的。
他把吊坠贴在胸口。
金属凉意透过衬衫渗进皮肤,像她从前总爱用凉手贴他后颈的温度。
“如果你还记得我……”他对着空荡的书房轻声说,指腹反复摩挲着“K-07”的刻痕,“这次换我来找你。”
林知暖站在公寓窗前,望着楼下路灯投下的光晕。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她扫了眼来电显示——是市立疗养院的号码。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吹得茶几上的日志哗哗翻页,停在某张泛黄的照片上: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裹纱布的小女孩,背景是爬满常春藤的三层小楼。
她伸手摸向颈间——那里空荡荡的,从前总戴着的草莓吊坠,不知何时丢了。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在她脚边铺成一条银路。
路的尽头,是疗养院爬满常春藤的围墙,和围墙里那间总拉着蓝窗帘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