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头的草瘤停止了搏动。覆膜的管壁温钝地裹着尘核碎石,碎砾棱角被新渗的汁液蚀得圆融如田鼠新刨的土粒。林默俯身掬起坟坑底积着的泥汤,水面碎开自己微晃的倒影:喉结被深褐色肉膜取代,膜下鼓着个半软半硬的核,像未破土的紫云草籽在泥里暗结的苞。
新雨扫过湿田。小栓赤脚蹚过雨痕浅洼,脚趾拨动着草皮缝里的浊水浮沫。水面浮着半截熔烂的授道脐带残环,环口生着霉青的毛绒,随水波转瞬化散。老铁匠钉靴踏过环影,靴印窝里的积水霎时映出整座寒潭授道碑的冰棱轮廓。冰影触水就融,仅剩半条扭曲的“锄”字残痕,黏在烂菜叶上飘荡。
“渍烂的秋霜沤着哑嗓了。”老农箩筐倾下新土,泥块砸在林默跪着的膝头。坟土被水流泡开的稀泥漫过肉膜喉管,凉意透过肉膜激得碎石又微颤。土星溅上喉管的膜,膜面轻颤收缩,挤出一缕混着碎石的浊气:“噗呲”。
声如豆荚胀裂,微弱却惊动草底冬眠的蛐蟮。蜷虫拱破湿泥露出僵尾,尾尖黏着一星监察熔炉喷口的霜屑。老农蹲下身碾碎虫尾,霜屑沾指立刻爬出金线晶丝缠向他指甲!晶丝刺甲钻髓的瞬间,喉管新膜突然胀缩搏动——搏动频率牵制着晶丝在离皮毫厘处僵死。
僵尸沾泥坠落。小栓好奇凑近想捡,喉管再度一缩!内里碎石磨出急促沙响,响动震塌坟坑边沿土块。坍落的湿泥覆裹住坠丝,泥屑里裹着的半粒紫云草籽猛抽芽须,须尖缠住晶丝扎入泥底。
芽须疯长如电。土层下盘结的紫云草主根受激暴胀,根瘤崩裂喷出浑浊浆液!浆液射穿湿泥,如箭泼向老铁匠——老铁匠急退蹬散箩筐,筐底授道戒尺残角被泥浆击中,“滋啦”熔出“灭”字烟痕。青烟扭曲凝成裹尸布卷袭,裹布缠住林默后颈勒向喉管覆膜——
喉管震颤如临敌!覆膜骤然绷薄透亮,膜下碎石急速旋磨相撞。碎石火花透过薄膜迸射,星点溅在裹布上“噗噗”灼穿!破口处草腥浊气逆涌,熏得裹布痉挛。小栓扑甩草编蚱蜢砸布,“啪嗒”虫腹竹节断裂,渗出紫浆染透裹布——布帛瞬间萎软,如蛇蜕脱落泥水。
“尘蚀腐筋的臭气!”老农挥镰劈布,刃锋削落的布片却悬空凝成授道铜砧!砧面冰霜刻着林默前世握锄时震裂的虎口血痂。血痂随霜气鼓胀,痂皮绽裂处射出霜针如蝗!针尖刺透覆膜喉管——
覆膜薄处骤生密鳞!鳞甲挡针刮出金属闷响,喉管剧震激喷草浆!浆液混着碎石逆射针雨,石屑裹浆凝霜雹反砸铜砧。砧体迸裂碎屑中,崩飞的一角砧片恰嵌入老农镰柄——镰柄嗡鸣化为授道铜钉扎入他手心!
钉尖入骨引燃授道经络。经络青脉沿臂暴凸上胸,脉管内搏动的星芒锁链绞缠心脉。老农痛吼扬镰劈空,镰刃寒光凝成寒潭授道碑剪影,碑尖直刺林默喉间——
喉管鳞甲怒张成盾!碑尖抵盾嗡鸣如钟。碰撞震波催动碎石在喉管加速旋磨,火花迸溅间膜内显影授道长老脊骨的熔炉图。炉心泄压阀处突出的半截锄楔,正随碎石旋转而震颤共振!
“锄震...聋炉...”碎石共振引发地鸣,整片塌陷的坟田剧震如筛!震波裂开喉管覆膜下鳞甲,喉底碎石轰然喷薄而出——
尘暴裹着碎石击穿寒潭碑影!碑影碎渣被气浪卷回,全数嵌入老农胸前暴凸的授道经络。筋脉如吸铁石吸附碎碑,碑渣凝霜在他胸口铸成完整戒碑!碑顶“聋”字血渍如活物蠕动,碑体脐带缠绕缠捆紧脉管!
“呃!”老农闷哼跪倒。戒碑沉重如坟,压得他口喷腐血泼上田埂。血混泥浆涂出“寂灭道”残痕,斑驳如褪色疮痂。
裂开的覆膜喉管渗出清液,流经嵌入碎石填平伤痕。新液润滑碎石旋转无声,唯喉管搏动压迫气流挤出微响:“嘎...咕...”。老铁匠将瘫软的老农拖上田埂,老人胸口戒碑随呼吸起伏,碑体沁出血珠凝霜如泪。小栓拿草根抹血霜,霜痕在草茎融化,结出个嫩黄芽苞。
浊血渗入湿泥。泥浆中冒起浑浊的气泡,气泡破时散出淡紫烟气——正与喉管渗流清液气息同源。烟丝缠绕小栓指尖,紫黄芽苞应烟抽叶展瓣!花心微蕊随老人胸碑起伏同频振动。
林默喉管碎石旋速趋缓,棱角尽褪如卵石。覆膜随之温软地裹着石体,新脉在膜下缓缓滋长,与碎石边缘融合。喉节轻移,碎石与喉壁经络摩擦声渐隐——
渐弱至无。
唯膜面随脉颤出细纹。
纹路蜿蜒如新犁田沟。
沟内湿润流光处,
星尘熔炉的锈迹凝成哑色沉垢。
老铁匠钉靴踩实新培田土。脚窝窝蓄着的雨混着老农胸碑血霜,沁出的暗褐被黑壤吞没。田埂旁小栓指间芽苞绽开,花蕊嫩蕊微垂,蕊底新结出的绒籽轻轻坠落坟坑湿泥。
嗒。
坠声轻且脆。
喉管新裹的碎石粒安稳停在膜心,
如河床沉睡亿载的卵。
黑壤吞籽之声,
草茎抽叶之颤,
混作田垄深处无边之喑,
在喉间哑膜下结成一片清寂音海。
田埂尽头,
小栓忽俯身贴垄,
耳垂擦过紫云草初抽新叶。
那叶卷新芽绒,
蹭过颊肉的响动沙沙,
如亿万声耕犁划破哑然星幕的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