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他终归是走了出来。
这一路耗费了太多时间,经历了太多生死危机。
或许是上天保佑他,他一直担心的追兵,始终没有追上他。
或许身上路途之中,来自乌骨山和荒原的危险将那些追杀者拦在了外面。
但这总归是好事。
风,不再是裹挟着砂砾的灼热风暴,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能涤荡灵魂的清新凉意。
空气也不再是稀薄的,而是饱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天地灵气,每一次吸入肺腑,都让那早已枯竭的经脉贪婪地舒展,带来一丝久旱逢甘霖的微弱舒畅。
陆战拖着那具几乎被碾碎的身体,爬过最后一道布满砂砾碎石的荒丘。
当他的脸终于不再被沙尘刮得生疼,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越过荒丘顶端。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挣扎与屈辱,都被眼前这浩瀚壮阔的景象瞬间压下。
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期待!
这是一片广袤地域,被一道顶天立地的光幕温柔地笼罩着。
那光幕并非凝固,而是如同流动的液态水晶,呈现出天空般深邃的蔚蓝底色,其上点缀流转着亿万点细碎光点,构成繁杂的玄奥符文。
符文流转不息,散发着古老的威严,仿佛是世界的基石在此显化。
光幕之下,灵山秀水若隐若现,奇峰耸峙,飞瀑流泉,郁郁葱葱的奇珍异树焕发着勃勃生机。
瑞气霞光蒸腾,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灵雾,在结界内缓缓流淌。
而在陆战正前方,这道隔绝凡尘与圣地的宏伟结界下,矗立着一座无法想象的巨大山门。
门柱并非凡石,而是整块整块巨大的玉石!
玉石表面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晕,其上雕刻着同样流淌着玄奥的图腾纹路。
有踏云九尾的神狐,有笑颜如花的仙女,有缠绕星辰的巨木……
每一道纹路都蕴含着浩瀚的威压。
山门之高,直插云霄,陆战在其面前,渺小得如同沙砾。
山门两侧,笔直地站立着四名守卫。
他们并非人类,身形挺拔如枪,覆盖着暗青色、流转着金属光泽的贴身鳞甲,将周身要害严密防护。
头盔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情感的冰冷的眸子,眼神锐利扫视着结界外这片荒芜之地。
他们手中持握暗金色的长戈,戈尖闪烁着寒芒。
仅仅是站立在那里,一股威压便弥漫开来,将山门前方圆百丈的空间都凝固成一片肃杀的禁区!
陆战的心脏,在经历了乌骨山和荒原的麻木后,此刻却疯狂地擂动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燃烧的狂喜!
青丘!这就是青丘!他终于到了!
历经万重山的毒瘴、迷阵、裂空、妖蝠、蛛穴,踏过荒原的灼日、流沙、沙暴、毒蝎、蠕虫……
断腿、毁容、毒伤、灵力枯竭、尊严尽丧……
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折磨,所有的卑贱挣扎,在这一刻,仿佛都拥有了意义!
它们只是通往这希望之地的磨砺之阶!是上苍对他意志的考验!
他来了!他陆战,活着爬到了这里!
“雪儿师妹……”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无声呐喊,带着滚烫的灼热。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双纯净的眼眸,那温暖的笑容,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帮助。
所有的伤痛都将被抚平,所有的困境都将迎刃而解!
他将在这里重获新生!
一股近乎回光返照的力量猛地从他枯竭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他用那条唯一完好的左手,死死抓着那根充当拐杖的兽类胫骨。
不顾断腿处的剧痛,不顾全身伤口在激动下崩裂渗血,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瘸一拐地,向着那玉石山门,踉跄而去!
他的身影,巨大建筑下,显得渺小、残破、落魄得得令人心酸。
落魄不堪的他,此时唯有那双因为激动而异常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山门。
距离山门尚有百步,一股无形的力场骤然降临!
狠狠压在他的身上!那是守护结界的天然排斥之力,更是那四名守卫身上散发出毫不掩饰的威压!
陆战的身体猛地一沉,几乎再次扑倒在地。
但他咬碎了牙关,硬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用那根粗大的兽骨死死抵住地面。
一步,一步,拖着残躯,在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下,挪到了距离山门守卫不足十丈的地方。
“站住!”
一道冰冷的声音,止住了陆战的幻想。
声音来自左侧最前的那名守卫,他冰冷的眸子落在陆战身上,充满了审视蝼蚁般的漠然与戒备。
陆战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顿住。
那冰冷的威压止住了他的行为,但他眼中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因为靠近目标而更加炽热。
他强忍着威压带来的不适,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尽管依旧显得可笑而无力)。
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颤抖,对着那守卫,对着那宏伟的山门,嘶哑地喊道:
“我……我找白雪儿!告诉白师妹!告诉雪儿师妹!她的陆师兄来了!紫云峰的陆战!我……来找她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门前回荡,带着劫后余生,带着久别重逢的期盼。
他期待着,守卫听到“白雪儿”名字时的恭敬,听到“陆师兄”时的恍然,然后立刻为他通传。
他甚至想象着,雪儿听到消息后,那惊喜交加、飞奔而来的身影。
曙光,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