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在手术台上也有很大概率死在下手术台后十二个时辰内，如果你侥幸两项都活下来，也没有国内的医院能让你安然度过恢复期。”
“让我想想，程衡时在京都开了家医院他向你提起的吧？总要有打响名声的东西……啧，烦人的东西。”
温钰抬眼看他“你不与我去西洋反倒甘愿为他的大业奉献生命？陈绎别让我把对温熠的评价放到你身上。”
如果他是个真蠢的温钰就要收回只是来看看这句话了，将人绑了直接回上邑省的继续闹心现在的事。
陈宪之没回他反问“那您呢？于此前说沪上准备手术，您与此遭也无甚差别。我何故认为您不是与他一般将我当成牺牲品。”
温钰与程宋似乎无甚差别，不过温钰是用甜言蜜语把他送上行刑台，宋师……也尚未可知。
温钰脸上突然露出个和善的笑“当然不一样我比他更冷血。”
他当时给陈宪之安排的手术目的一直很明确，让老天替他做出决断，如果能活下来那么保有健康身体的陈宪之就有机会按着他的想法接替他手中的一切，他会教导他接任他。
倘若很不幸他死在了手术台上，那也不过是替他做出了决断，温钰不会为一个死人再做出不理智的事。
他可不会像程衡时一样还为其铺上一层用心良苦遮羞布，太上不得台面也太虚伪了。
陈宪之冷笑了一声“既如此，叔父又有何好说的？死在您手上难道比别人手上更高尚吗？”
温钰说“我只是觉得既然是赌命，何不为自己一搏？与我手上你还能争得到将其他人踩到脚底的可能。为他身死，怕是连个墓碑都讨不得。”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陈宪之人若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也不错，但你显然已是不能了。我给你向上爬的机会，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昳丽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像只蛊惑人心的妖精“心有所图的总要比满心清正的好满足，我能给你更多东西换回更划算的利益。”
陈宪之看着他像是西洋神话中诱骗人出卖灵魂的魔鬼。
他没说话温熠便回来了，半大的人扭扭捏捏在他面前说“宪之哥，你快尝尝这是我亲手熬的。”
他笑着将人抱到怀里“阿羽这么厉害？”
温钰到底没得到回复，晚上送陈宪之回去，温钰追随他下车的目光存在感很强，陈宪之回头看他，两人对视后很快错开。
温钰对他挥手笑的很漂亮“期待与你再见。”
我不是很期待。
陈宪之礼貌笑着挥了挥手没理他。
祁述提着灯笼在等他车开走后赶紧迎上来紧张问道“家长可是那位大人？”
他十分不放心陈宪之单独和人相处“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当年的事给了祁述太多的阴影，不管是他当年在浮姑杀了个血流成河还是兰诺将陈宪之气了个好歹留下病根都给他留下了不太美好的印象。在他眼中温钰和瘟神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本以为这次陈宪之回来就已经和那边撇开了关系没成想今日还能见到人，若是知道今日是赴温钰的鸿门宴他肯定不能在戏楼，必要跟着陈宪之同行的。
带两个小的回府便听侍从说陈宪之今日有约已经出去了他便格外的心神不宁。陈宪之分明今日有课，再言之近期无拜帖他们在京都无亲无故的突如其来的宴请哪有什么好事。
他从回来一直守到门外生怕他出些什么问题，听到动静出来瞧看就差点三魂七魄去了大半。
本以为离开浮姑那个是非之地能轻松些没想到京都……竟是更不太平。
陈宪之脸色不太好，摇头顺着他的动作往院中去“你不必多想只是他家中子侄去学堂中读书过来同我打个招呼罢了，算不得大事。”
祁述顿了一下“可此处不是王爷的……”
陈宪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不作，不要多话。”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温刘两家南北分治但说到底也是在同一个朝廷下，没有什么东西能规定温家的孩子不能来学堂读书，甚至只要他们愿意来学堂还要欢迎。
他们都是为王庭的未来培育的新生力量，不因家世和阵营有所出入。这是学堂建立的根本也是程宋告诉老师们的要做到的保证。
授业者不以门第所轻厚，不以过往而定义，不以性格而狭隘。
温熠去哪里，留在哪里上学都不是旁人可以定义的，温家人自有决断。
他警告祁述“祸从口出，小心隔墙有耳。陈年陈琢做完课业让他们来我屋中此事还是要敲打才行。”
祁述自然满口答应“您也不必担心太过。我自会警告两人。”
祁述管教他们两个还是让人放心的，陈宪之只是有些应激罢了“上次你去学堂夫子说什么？”
祁述这次的停顿更明显了，脑子里疯狂寻找词组来思考如何把这件事情润色好让他们家主子不大发雷霆。
“怎么了？”
憋不出来了，祁述低头轻声说“陈琢把夫子养的那株水仙当成大葱加进菜里炒了，不过已经解决过了……”
“……”陈宪之深吸一口气“把人现在叫来。”
祁述看他那被气得不轻的样子一时也不敢搭腔，连声应下。
陈琢抓着他哥的手哭嚎救命“家长肯定要找我算账，哥哥啊，好哥哥你不能眼看着我死啊……”
“……”陈年办不到，陈年纠结，陈年最后闭着眼等祁述把他拉走才睁开。
做不到眼睁睁，只好闭着眼了。
*
查尔斯心情愉悦地从游轮上下来，看着刘璟脸上立马挂起热情的笑，张开怀抱冲他走去“璟！你我好久不见。”
在沪上还在刘璟手上的时候两人就没少打交道，查尔斯真的很喜欢这个长相漂亮的侯爷，起码他不像温钰一样不好搞，虽然人也是刻薄但性格使然也更符合生意人的相处理念。
反正比起温钰那种暗戳戳记仇使绊子的家伙，刘璟还稍微坦荡些。不过也只是相对而言，两人半斤八两。
刘璟忍着不适和他拥抱嘴上虚伪的可怕“我也很高兴你能来。”
才怪，他恨不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疯子。
他说着手上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舟车劳顿先请查尔斯先生移步休息吧。”
查尔斯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嫌弃脸上笑意更深“璟给我安排在哪？京城如何？我有个旧友许久未见。”
“不如何，京都与覃塘相隔甚远来回不便，而且京都并无洋人居住恐外使不适……”
查尔斯打断他的客气话，语气真诚“没关系我会说雅言。”
能见到他亲爱的杰西卡什么都不是问题，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如果有那就是他不够努力。
他清楚地看到刘璟毫不避讳地对他翻了个白眼，刘璟抓着他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查尔斯先生不是为了瑞恩先生来的吗？在京都恐耽搁时间。”
“……你说得对，不该为了私事忘记我的好弟弟。”查尔斯对他眨了眨眼，墨绿的眸子在阳光下犹如发光的宝石，透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
“那么你们找到他的遗体了吗？”
在说到遗体的时候他的特意重读了一下希望刘璟能明白他的意思最好不要让沾手这个麻烦。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八爪鱼威廉在老头子面前乱说话，他本该在沪上美美的等待直接接手覃塘。这种不体面出来抛头露面的东西一般是威廉这个家伙来办的，不知道怎么个事这次八爪鱼长脑子了竟然把事推给他。
这事说麻烦也不算很麻烦，只要他到这的时候瑞恩是个死的，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告诉他的父亲，这人已经不幸患难了不必再投注注意力，作为亲自来处理这件事的人，他还可以顺理成章地借由带瑞恩遗体回去的由头像瑞恩母家讨要好处。
如果更顺利一点，他还可以借此收编瑞恩手下的势力，虽然这是迟早的事，覃塘势必会交到他手上，国内是不会放心掌控军队的查尔斯有个单独的供给点的，其他人也不会允许查尔斯一家独大。
除非再派一个废物过来接手，不过可能性估计也不是很大，其他几个有点出息的都在别的地方有很多地方腾不出手来搞这地方。倘若来的是没出息的废物，搞死就是了。
谁都不能阻挡他守在离杰西卡近些的地方，不识趣的东西就要死掉啊！！！
当然，这件事也很有可能会变成不顺利的方面，刘璟嘴里刚刚吐出的几个字就把这种不顺利变成了现实让他高高扬起的嘴角落了回去。
“我很遗憾并没有找到，不过尽可放心传回来的消息是瑞恩外使还存活。”
刘璟唇角带笑用期待的眼神欣赏他即将露出的表情，不出他所料，查尔斯的脸色猛地黑下来。
“是吗？那真的太好了！”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是，那真的太不幸了。
这就是比较不幸的情况，没死的瑞恩肯定不能在他们两人见完面后死去，不然他就会有谋害兄弟的嫌疑，虽然他是不介意背上这个嫌疑，但说实话哪怕是他也不是很想受到瑞恩母家的报复，很麻烦。而且家里的老头讲究的很，明明暗地里鼓动他们互相残杀明面上却爱看什么阖家团圆相信相爱的戏码。
这很棘手，因为他干出这么大动静就没想着瑞恩能活着回来。所以他要想办法在两人见面前……弄死他。最好把锅甩到刘璟的人身上，给他个理由鼓动国内开战。
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站到京都的土地上，把那个皇宫给他的沙利叶改造成最华美的教堂。
很显然刘璟也清楚瑞恩的死活对于局势的影响，他与查尔斯的诉求正好相反，他需要瑞恩活着站到查尔斯面前，他们两个相遇后责任不说全部，起码瑞恩的死活就和他没有关系了，他们找到人就已经足够交代。
但如果瑞恩被找到时是死的……就很难说了，他们要承担很大的责任，这不是沪上一场爆炸案的影响可以比拟的。死的是珀西家族的人，哪怕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这很容易导致他们国内政治风向的变化让那些贵族改口。
瑞恩会成为他们开战地借口，这不是他们所需要的，起码现在不是。
“亲爱的璟，这就是你给我居住的地方吗？我可不太喜欢，这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格调……”
刘璟在前面带路后面查尔斯不断碎碎念听得他脑袋疼“那你想住哪？租界的废墟近距离等待瑞恩还是军营吃糠咽菜？我都可以满足你。”
查尔斯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理直气壮的要求“你为什么不能为我单独建一个接待处？我记得几年前你们的皇帝还未某个妃子建了行宫！难道是我不比那个妃子受重视吗！”
他精神状态感觉不是很好，刘璟没了外人也不打算给他好脸“那是温钰出钱建的，你找他。再说，你有本事侍寝我也愿意给你建一个。”
“你又不是比不上温！怎么不能给我建，真的是小气死了。如果你们的皇帝是杰西卡我很乐意如此作为。”
他的手杖敲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刘璟不耐烦回头看他。
这死东西骚包的眼镜反光闪他一下子，不过那张脸很有装乖的迷惑性“或者你的恭亲王成为皇帝，我相信你也和我一般想法。”
刘璟冷笑一声“你什么意思？”
查尔斯笑说“问君多不语，何故为人臣？”
刘璟盯着他的眼睛，里面充满野心与疯狂，似乎是择人而噬的野兽“你这种疯狗才会想着噬主。”
查尔斯身上的疯感愈发重了，明明当初见他时还能保持个人样，现在明显能感觉到他已经和正常人有很大的区别了，那种割裂感使他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人们见他的第一眼关注的不会再是那张英俊到犹如神迹的脸反而是他身上危险疯狂的气质。
“啊哈，不要说这么无情的话嘛，我当然是可以帮你的，毕竟我很期待温死在我面前……或是杰西卡的手上。你知道的，讨心上人的开心是需要认真钻研的学问。”
他的手搭在刘璟肩上，优雅的黑色手套再不断向上的过程中被男人一把抓住，但这并不妨碍查尔斯的脸靠近，他垂眸贴近他“我们真的很适合合作啊，并且我们也不是陌生人。”
刘璟毫不犹豫别开他的脸，公报私仇用的力气大了些，查尔斯摸着脸上的红痕埋怨道“你真是个心狠的家伙。”
刘璟从怀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着刚刚被他碰过的地方，满脸嫌弃“你对谁都这么一副不检点的样子吗？陈宪之知道这件事吗？”
“……”查尔斯一听这话立马和他拉开距离，连仪态都没顾得上。
两人隔了两米距离他才骂道“你才不检点！”
这不是纯纯污蔑吗？他只是靠近了些“杰西卡才不会信你这个人对我的污蔑！”
“没出息的疯狗。”刘璟骂了一句轰他上去。
最后查尔斯还是没在这个酒店中停留两个时辰，詹宁斯手上提着他的行李满脸笑意跟在刘璟身后“麻烦镇北侯了。”
刘璟没好脸色冷笑一声亲自打开车门，查尔斯抬手对他微笑“亲爱的璟，我们又见面了。”
刘璟说“过不了苦日子就滚回去住你的船不好吗？”
查尔斯拢了拢微乱的头发“不成啊这很耽搁我见到瑞恩呢。何况你当时不是说很乐意我陪你住军营吗？”
所以这就是你大晚上闹着要换地方的理由吗？特地给人寻恶心除了你也是没谁了。
刘璟冷笑一声“下来吧，查尔斯先生。”
最后那一句喊他名字时很明显是咬牙切齿的。
查尔斯也不介意，动作自然随意地下车，先四处打量一遍然后吐槽“这真的很寒酸了璟。”
“陈宪之住过的地方你住不住？”刘璟突然冒了一句出来。
“住！”查尔斯毫不犹豫立马扭头对詹宁斯吩咐“跟着镇北侯的吩咐，把东西搬过去。”
“杰西卡来看过这里吗？那明显这里的空气都变清新了一些。”
“……能不能有点出息。”
刘璟反正是没想到这种家伙能谄媚成这样子，很明显是和陈宪之沾边的东西都要夸一句。
“那是什么？哦对，你营中有没有电话，今晚我要跟杰西卡打电话告诉他我距离他已经很近但是因为一些事务所以只好无奈放弃与他的见面，真的是太遗憾了……啧，等等，这位先生我看你很眼熟啊。”
查尔斯突然停止了他的碎碎念目标明确地向着刚刚伤兵车的方向走去。
刘璟暗道不妙伸手过去拦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的手杖狠狠抽了下去，查尔斯根本不在意他“哦，璟。你太不小心了，手不要乱放。”
刘璟呵斥道“查尔斯，这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