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边的月光被血色烟雾切割成碎片,顾长安的箭伤在银杏叶下灼烧般疼痛。阿丑的呼吸越来越弱,少年心口渗出的血线已完全浸透玉璜,将\"长生\"二字染成暗紫。井底机括声突然停止,十二道烟雾顶端的蛾翅齐齐转向地窖方向。
\"将军小心!\"阿丑突然睁眼,用尽力气推开顾长安。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顾长安鬓角飞过,钉入槐树时震落满树银铃。铃铛坠地的脆响中,幂篱人的灯笼突然大亮,乐谱上的音符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顾长安扶住摇摇欲坠的阿丑,发现少年后颈浮现出与玉璜相同的太极纹。鎏金铃铛在他掌心发烫,内壁未写完的血字正在自行延伸。当\"柳十一娘是\"后面浮现\"双生\"二字时,幂篱人突然发出凄厉的琵琶音——正是《霓裳》第七叠的起调。
\"永宁的指法…\"顾长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三年前上元夜,永宁在花萼楼弹这首曲子时,曾用金簪在谱角画过只小鹦鹉。他猛地扯开阿丑的衣领,少年锁骨下方果然有相同的鹦鹉刺青。
地窖口传来砖石摩擦声。幂篱人提着灯笼缓步走来,乐谱光芒照出她手腕上熟悉的玉镯——与永宁画像中分毫不差。当她走到第三步时,顾长安突然挥刀斩断灯笼提绳。竹骨坠地的刹那,十二双绣花鞋同时燃起幽蓝火焰。
\"你不是柳十一娘。\"顾长安的刀尖挑开幂篱垂纱。面纱下是张与永宁七分相似的脸,但右颊有块蝶形烧伤。女人轻笑时露出的虎牙让顾长安浑身一震——这是永宁的陪嫁侍女春桃的特征。
阿丑突然剧烈抽搐,吐出的黑血中混着银色颗粒。顾长安掰开他紧咬的牙关,发现舌底压着片乐蛾翅膀。春桃见状突然跪地痛哭:\"郎君终于发作了…当年郡主也是这样…\"
枯井中传来水花翻涌声。顾长安回头时,井沿已结满冰霜,缺失耳垂的男人正从井中爬出。他手中捧着个鎏金匣子,匣盖上的太极图与玉璜纹路完全吻合。当男人将匣子举过头顶时,顾长安的箭伤突然迸裂,血箭直射匣面。
\"子时到。\"男人沙哑的声音里带着诡异的欢愉。鎏金匣应声而开,里面竟是半块焦黑的琵琶拨子。顾长安认出这是永宁及笄时,自己用玄铁打造的礼物。脖子接触空气的瞬间,井壁刻字\"长生梦碎\"突然渗出血珠。
春桃疯癫地大笑起来,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同样的太极纹:\"将军可知'血引香'要两个同脉女子作引?\"她突然用拨子划破手腕,血滴在阿丑眉心竟化作音符。槐树上所有银铃无风自动,奏的正是《霓裳》最后一叠。
男人趁机将翡翠耳坠抛向顾长安:\"郡主临死前,让我把这个还给将军。\"月光下,耳坠背面显出细小刻字——\"天宝十二载七月初七,务本坊地窖\"。顾长安突然想起,那日永宁说要去务本坊取杨贵妃赏的螺子黛。
阿丑的瞳孔开始扩散,少年用最后力气将鎏金铃铛塞给顾长安。铃铛内壁现在完整写着:\"柳十一娘是双生,鹦鹉说真身在…\"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顾长安突然扯开男人衣领——缺失的右耳垂处,赫然是永宁的指甲掐痕。
\"你们把永宁…\"顾长安的刀锋抵住男人咽喉时,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二十名金吾卫持弩出现在坊墙缺口,为首者举起火把照亮腰间鱼袋——是太子亲卫的制式。男人趁机将焦黑拨子按在顾长安箭伤上,剧痛中顾长安恍惚看见永宁在火中伸手…
春桃突然扑到阿丑身上,用身体挡住射来的弩箭。她垂死时扯下幂篱,露出后颈完整的太极图:\"郡主…鹦鹉…\"话音未落,地窖中飞出成群乐蛾,银白鳞粉在月光下组成句偈语:\"长生殿外,血谱成双\"。
金吾卫的弩箭如雨落下。顾长安拖着阿丑滚到石碑后,发现碑文正是天宝十二载务本坊爆炸的死者名录。最后一个名字被利器刮花,但残留的\"宁\"字笔画与永宁手书完全一致。阿丑突然抓住顾长安手腕,用血在他掌心画了个残缺的太极图。
当太子亲卫的脚步声逼近至三丈内时,枯井突然喷出丈高水柱。井水在空中凝结成冰镜,镜中竟映出永宁被困地窖的画面。她脚边躺着个戴柳十一娘面具的女子,而镜角一闪而过的黄衫身影,分明是当今太子。
\"原来如此。\"顾长安擦去阿丑嘴角的血,将玉璜按在少年心口。当\"永宁\"与\"长生\"二字同时亮起时,务本坊地面突然塌陷。烟尘中有银铃轻响,幂篱人的灯笼残片飘过顾长安眼前——乐谱背面显出一行小字:\"真身在太真观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