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执聿知道,陆恩仪今天一定会出现在老宅。
他必须要找个机会,就她搬走这件事,跟她好好谈一谈。
然而,当他赶到时,一眼望去,却看到陆恩仪正和商衍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声交谈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气氛融洽得刺眼。
他英俊的脸庞瞬间阴沉下来。
“执聿?”身旁的俞清禾见他进来,脸上露出喜色。
但喊了他一声,他却毫无反应,深邃的黑眸死死地锁在那不远处的角落。
“执聿!”俞清禾只好又加重了语气喊了一次。
商执聿这才猛然回神,目光不耐地转向她,语气疏淡:“什么事?”
俞清禾被他冰冷的态度噎了一下,但还是压下不满,低声说:“安烟说她身体好些了,等会儿要过来。她一个人肯定不方便,你要不要……去接她一下?”
商执聿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漠然地吐出一句:“她想来,总会找到人送,不需要我。”
说完,他甚至没再多看母亲一眼,便迈开长腿,径直朝着陆恩仪的方向走去。
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让沿途说笑的宾客都不由自主地噤声,为他让开一条路。
商衍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坦然地站起身,举止大方地解释道:“执聿,你来了。我在向恩仪咨询一些项目上的技术问题。”
说着,他还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朝向商执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仿佛生怕他误会什么。
商执聿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一秒,他只是盯着陆恩仪,沉声对商衍说:“我有话想跟她说。”
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商衍了然地点了点头,对陆恩仪说了一句“那我先失陪了”。
商执聿立刻在商衍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不满地质问:“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搬去宿舍?”
陆恩仪闻言,觉得有些好笑。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平静地回视他:“商总,我已经搬了快十天了。”
“这十天里,但凡你回云水湾住过一个晚上,就能发现我不在。可你直到现在才来问我……你说,问题出在谁身上?”
商执聿的脸色一僵,喉结滚动了一下,辩解道:“我这几天确实有空都在玫瑰庄园陪着安烟,但医生和照顾她的护士也一直都在,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他以为,这是她冷漠的根源。
陆恩仪对于他这苍白的解释,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垂下眼帘,继续喝自己的果汁。
商执聿最讨厌她这种油盐不进、置身事外的反应。
无名火直冲头顶,他猛地伸手,一把将她放在膝上的手攥入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掌宽大而滚烫。
陆恩仪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商执聿却攥得更紧,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威胁的语气说:“今天是妈的生日,你难道还想在这种场合跟我闹吗?”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以为,她只是在因为安烟而吃醋、在跟他闹脾气。
不过,这样也好。
他就按他自己的想法去理解,也就不会瞧出她准备离婚的端倪。
想到这里,陆恩仪放弃了挣扎,就这么任由他牵着手,仿佛一对貌合神离的木偶。
没过一会儿,宴会厅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安烟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穿着一身精致的香槟色长裙,化着明艳的妆容,如同一个完全康复的正常人一样,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来,这段时间在玫瑰庄园的休养,确实让她恢复得相当不错。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这个光彩照人的安烟所吸引。
就连刚刚被商奶奶拉去花园里散步的大伯母,也闻声赶了回来。
大家纷纷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恭喜她恢复健康。
角落里,陆恩仪没有动,商执聿也没有动。
但陆恩仪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男人的目光,已经越过人群,牢牢地落在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的身影上。
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想过去就过去,我不会想歪的。”
商执聿却像是被她这句话刺激到了,猛地收回视线,低头看她,随即,他抓着她的手,强行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要去,就一起过去。”
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陆恩-仪,走向了人群的中心。
而被众人簇拥着的安烟,正享受着所有人的赞美,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
那一瞬间,她脸上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的光,不着痕迹地暗淡了下去。
一番寒暄过后,安烟特意找到了陆恩仪。
“恩仪姐,真的谢谢你的大度。”她微笑着,语气真诚,却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我很喜欢玫瑰庄园那边的环境,所以身体也恢复得特别快。”
陆恩仪看着她,脸上是无所谓的淡笑,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没关系,”她轻描淡写地回道,“你喜欢住,就一直住着好了。”
安烟亲自端来两杯果汁,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
“恩仪姐,之前的事让你受委屈了。这杯,算我敬你。”她将其中一杯递到陆恩仪面前,姿态做得十足。
陆恩仪眼波无澜地接过,没有拒绝。
但在杯沿凑近唇边的一刹那,她细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空气中,除了果汁的甜香,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此处的化学试剂的味道。
她眸光微闪,只让杯沿轻轻沾了沾唇,便放下了杯子,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浅尝辄止。
喝完,安烟又转向商执聿,语气亲昵:“执聿,我给奶奶也带了礼物,你陪我过去吧?”
商执聿下意识地看向陆恩仪,像是在寻求她的许可,又或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陆恩仪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