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工地复工的消息传到了王家,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王广石的死讯!
王广石的母亲攥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反复划拉复工通知的照片,直到把“留守保安离奇死亡”几个字看得渗进视网膜。
警戒线比上次拉得更密,黄色胶带在废墟间缠成蛛网。法医正在收拾工具箱,白大褂下摆沾着暗褐色污渍。王广石的父亲踉跄着往前冲,被表哥一把拽住,却还是看见了那具趴在工棚角落的尸体。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脸贴着地面,后颈处有个碗口大的洞,露出白花花的骨头。身上的保安制服碎成布条,裹着黏腻的皮肉,蛆虫顺着袖口爬出来,在水泥地上连成蠕动的黑线。最骇人的是腹部,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肋骨根根凸起,肠子拖在身侧,上面还沾着没消化的外卖残渣——珍珠奶茶的粉圆混着暗红血块,在苍蝇群里泛着油光。
“广石!”母亲的尖叫刺破警戒线。她扑到尸体旁,膝盖碾碎了好几只蛆虫,黑色汁液溅在裤腿上。法医想阻拦,却见她伸手去抱尸体的头,手指刚碰到腐烂的面皮,那层皮肉就像受潮的纸一样剥落,露出底下爬满虫子的颧骨。
“他脸上怎么有牙印?”姑姑突然指着尸体右脸。那里有半圈紫黑色的齿痕,深深嵌进肿胀的皮肉里,每个齿印边缘都翻着白,像是被钝器反复碾压过。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的外卖盒,七八个空盒子堆成小山,每个盒子里都残留着指甲盖大小的食物残渣,像是被某种细小的生物啃食过,边缘布满细密的咬痕。
“这孩子……怎么把自己关在屋里饿死了……”父亲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指缝间漏出几缕白发。但在场警察注意到,工棚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木板还斜着抵住门框,而王广石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土,像是曾拼命抓挠过门缝,门框上也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木屑飞溅到尸体周围。
当殡仪馆的人用裹尸袋套住尸体时,母亲突然指着床底尖叫:“有东西在动!”几个工人壮着胆子掀开木板床,只见床底密密麻麻爬满了蟑螂,中间还蜷缩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是那只黄狗的尸体,它的肚子被剖开,内脏被吃得干干净净,嘴里却死死咬着半根人类的手指,指节上的老茧清晰可见。
回殡仪馆的路上,母亲抱着王广石的遗物——那个沾满污渍的手机,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表哥凑过去一看,手机相册里存着最后一张照片:凌晨三点的工棚,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照见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啃食尸体,其中一个人影转身看向镜头,空洞的眼窝里倒映着手机屏幕的冷光。
而相册的最新视频里,能听见王广石颤抖的哭喊声:“别吃了……求你们别吃我了……”背景音里除了咀嚼声,还有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以及一个含混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浪费……该吃……”
火化炉启动的那一刻,母亲突然想起儿子小时候,总是把碗里的饭粒拨到地上。她当时笑着说:“广石金贵,哪用自己吃饭。”现在才明白,有些债,迟早要还的。
骨灰盒抱回家那晚,厨房传来异响。父亲起身查看,只见冰箱门大开,里面的剩菜被吃得干干净净,台面上撒着几粒白米饭,每粒米饭上都有个细小的咬痕,像是被某种长着尖牙的小嘴啃过。
窗外,工地上的探照灯突然亮起,照亮了脚手架的残骸。在那堆钢筋之间,隐约能看见几个晃动的身影,他们在找吃的。
三个月后,工地旁突然新开了家深夜食堂。
招牌上没有店名,只有盏忽明忽暗的红灯笼,灯笼穗子上沾着可疑的暗红斑点。路过的人偶尔会看见里面坐着四个食客: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一个裹着雨衣的男人,还有两个浑身沾满水泥的工人。他们面前摆着永远吃不完的外卖,年轻人总是把菜挑来挑去,剩下大半盒就推到一旁,而其他三人会默默把剩饭拨到自己碗里,咀嚼声里混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响。
有人好奇进店,却发现菜单上只有一行小字:“浪费者,留胃。”服务员是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手腕上缠着红绳,绳头系着颗桃核,凑近看能发现桃核上有细密的牙印。当她转身时,后颈处的头发分开,露出碗口大的伤疤,伤疤周围爬着细小的蛆虫,正沿着脊椎往衣领里钻。
某个暴雨夜,父亲又梦见了工地。
他看见儿子站在脚手架顶端,从上往下抛撒食物。穿雨衣的鬼魂在下面接着,把掉落的饭团塞进嘴里,还有两个浑身沾满水泥的鬼魂,坐在废墟中央,面前摆着无数个外卖盒,他俩机械地把每个盒子里的剩饭往嘴里塞,直到肚子鼓得像气球,皮肤撑得透明,能看见里面蠕动的蛆虫和翻涌的汤汁。
“爸,”儿子从高处伸手,“来吃饭吧,这次……我们一起吃完……”
父亲惊醒时,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个外卖袋,打开一看,是碗冷透的白米饭,饭上插着张纸条,字迹是儿子的笔迹,却像是用指甲刻的:“浪费的人,永远吃不饱。”
窗外,工地的探照灯又亮了。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四个身影正在埋头吃着盒饭,饭盒缝隙里漏出的汤汁,在地面画出一条长长的、永远不会干涸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