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好戏演到现在,也差不多该落下帷幕了。朱由校最终在大臣们的进谏之下,勉强采纳了不再执意要将左光斗处死的决议,而是下达了一道将其发配至遥远的琼州岛充军戍边的诏令。就在左光斗被身材魁梧的大汉将军用长戟叉出宏伟壮丽的金銮宝殿之时,那些曾经与左光斗同气连枝、如今犹如惊弓之鸟般的五科给事中们,竟然不约而同一齐摘下头上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乌纱帽,纷纷跪地叩头恳请辞官归隐。
叶向高只觉得自己此次重新出山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犹如一脚踩到了那臭不可闻的狗屎一般晦气。想当年,他负气离开朝堂不过短短数年光景,怎料得如今这队伍竟然变得如此难以带领?
遥想昔日他以以进为退的计策离开内阁,换回了东林党一派繁荣昌盛之景。那个时候人人意气风发,个个踌躇满志,大家都是志同道合之人。可眼下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变故,这帮人竟变得如此鲁莽轻率,动不动便以辞官作为威胁手段呢?莫非他们都瞎了不成,当今圣上朱由校又岂是万历和泰昌那般能够任由臣子摆布的君主?
还未等心中气急败坏的叶向高站出来替众人求情说好话,坐在龙椅之上的朱由校已然先发制人开口说话了。只见朱由校面色阴沉,目光冷冽如刀,扫视着下方一众大臣,冷哼一声道:“好一个陈良训、沈惟炳、徐宪卿、刘宏化、解学龙!尔等今日此举分明就是赤裸裸的逼宫行径!这便是你们平日里所研读的那些圣贤书中所教导的道理么?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莫要天真地以为此处乃是随意进出如同菜市场般的地方。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巧了!朕这儿恰好有着不少弹劾五位爱卿的奏章,倒不如先耐下心来听听看,然后再一起结伴前往那诏狱也不迟啊!”
五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满脸都是茫然和困惑。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提出辞职,朱由校会像以往那些皇帝那样好言相劝,以挽留他们继续留在朝廷效力。可谁能想到,事情竟然完全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就在这时,只见魏忠贤面无表情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奏章,随意从中抽出一份,缓缓展开后,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大声念道:“陈良训,乃江西进贤人氏,于万历四十一年考中进士。至泰昌朝时,因功升任吏科给事中一职。然经查证,此人在就任时,举办了一场宴会,竟收受他人贿银多达一千六百两之巨……”
听到这里,陈良训忍不住高声喊道:“陛下!冤枉啊!那不过是臣荣升给事中之时,同僚们前来祝贺所送的宴会礼金罢了,怎能算作受贿呢?这是官场之潜规则啊!谁没收过?您可要明察秋毫啊!”其他四人也纷纷附和,表示这绝不可能是受贿行为。
礼金这个名词,只不过是文官集团给自己套上的‘皇帝新衣’罢了。给事中这职位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至于会让那些一品、二品高官不但亲自赴宴,还心甘情愿的送上礼金吗?真以为这钱是送你们五人的?那分明是因为他们即使是朝中重臣,同样非常忌惮六科给事中这个职位,是希望通过送礼金的方式收买给事中,少在背后弹劾他们,这都已经演变成明朝官场之潜规则了。
这玩意能拿到台面上讲吗?谁讲谁死!既然你自己都已经承认了,那就阿弥陀佛,死道友不死贫道吧。能站到朝堂上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们都已经看清了朱由校就是在那里装傻充愣,借题发挥,可他们又不能当堂指责皇帝此举是坏了文官的规矩。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然而,魏忠贤并未理会他的辩解,依旧自顾自地继续念着下一个人的名字和所谓的“罪状”。待他将五人的“罪行”全部宣读完毕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朱由校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
只见他目光冷冽地扫视了一眼眼前的五人,语气平静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朕记得,你们平日里总是口口声声念叨着祖宗法制不可违背。那么,太祖高皇帝当年亲自颁布的《大明律》中有明确规定,但凡官员贪污数额超过六十两者,当处以剥皮实草、枭首示众之极刑。今日之事,既然证据确凿,那就依祖制行事吧!”
罕见的,朝堂之上其他文官们都识趣的保持了沉默。更有甚者站出来要求他们五人主动承认受贿行径,求皇帝开恩,从轻发落。
证据确凿,犯罪事实属实,五位给事中又遭到了昔日同僚的背叛,真真是百口莫辩。
朱由校这一手相当漂亮,他用魔法打败了魔法,还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理打压文臣和处决贪污官员,完全是两个概念,任你东林势力再强,你总不至于将这等罪犯吹嘘成正直廉洁的官员吧?
这还没完呢,朱由校让礼部传旨两京十三道,将这六人所犯之罪公之于众,将告示贴遍大明所有的角落。但凡没遗漏掉一个角落的地方官员,按同谋论处。
这个举措才是杀人诛心之举,你这是完全不给人家活路啊。
孙承宗、徐光启等人虽然并不赞同皇帝杀人又诛心,但是他们知道,皇帝此举肯定是大有深意。
要知道舆论战向来是东林党手中最强大的武器,众所周知,平日里皇帝高高在上的生活在皇城,底下的老百姓谁又知道皇帝发布了什么政策?还不是通过士绅的嘴去了解情况的?这就给了野心家可乘之机,他们通过败坏皇帝名声来拔高文官士绅的声望,这种事情在明朝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朱由校怎么可能给他们这种机会?所以他在这件事上的处理可谓是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