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不知道自己扒了多久,从浓稠的黑夜,扒到天际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直到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失力的坐在冰冷的灰烬里,像一个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黎明的微光吝啬地洒下,短暂地照亮了这片人间地狱,随即又被厚重的铅云无情吞噬
天空不知何时,突然下起了柄雨,冰冷的雨丝夹杂着细小的雪粒,悄无声息地落下,打在她沾满黑灰、凝固血污的脸上,冷的令她直打颤。
凤吟浑身黑漆漆的坐在那座被烧毁的神像殿前,眼中的泪早已干枯。
鬓边那对曾经灵动可爱的兔子发饰,不知遗落在哪个绝望的角落,散乱的发丝如同枯草,贴在苍白的颈侧。
突然......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神像底座旁一块青石地板上——那里,一片深褐色的、与周围灰烬截然不同的污渍!
不对!
这不是污渍!
老头很爱干净的。
这里不可能会.......
不对!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凤吟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不顾碎石瓦砾硌得膝盖生疼,用那双鲜血淋漓、指甲外翻的手,发了疯似的扒开覆盖在那片污渍上的厚厚灰烬!
当那块深褐色、边缘带着诡异喷射状痕迹的地面彻底暴露在惨淡的天光下时,凤吟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神情呆滞。
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抚上那块冰冷的青石。
然后,她缓缓地俯下身去,将鼻尖凑近那块深褐色的印记。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猛地冲入鼻腔,是血的味道。
是血!
是大量浸透石缝、又被高温灼烤过的、干涸凝固后,人血的味道!
这里除了老头还能有谁,这边原本是有椅子的。
如今早就化作一滩灰。
“哈哈哈哈哈!”
凄厉到扭曲的狂笑声猛地撕裂了清晨死寂的空气!
凤吟仰着头,对着铅灰色的、飘着冷雨的天空,笑得浑身颤抖,笑得撕心裂肺,笑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臭老头,你不是说去渝州了嘛?”
“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猛地握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片染血的青石!
骨头撞击硬物的闷响令人牙酸,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迸溅!
“为什么?”
每一拳都带着滔天的恨意,恨老头的谎言,恨上天的残忍,恨自己的无能!
她明明已经用尽全力去珍惜了!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是谁?”
“是谁?”
凤吟凄厉绝望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响彻在空旷死寂的道观废墟上道观,声音刺耳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她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充满疯狂恨意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尊在废墟中依旧挺立的、面目模糊的祖师爷神像!
“你——!”
她愤怒的指着神像破口大骂,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嘶喊而破裂不堪。
“你不是那老头的祖师爷吗?”
“你不是受他日夜香火供奉吗?”
“他那么虔诚!那么恭敬!早晚三炷香,从未断绝!!”
“你呢?”
“你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在这里?!看着他的血流干在这冰冷的石头地上?”
“你算什么狗屁的祖师爷?”
“不过是一堆烂泥糊出来的废物!一个骗人信仰的邪魔!一个连自己弟子都护不住的垃圾!!”
她字字泣血,句句剜心。
“既然你这么没用,还立在这里装什么慈悲?!!”
积压的怨恨、痛苦、绝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凤吟眼中只剩下毁灭的疯狂!她凝聚起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灵力,用尽全力。
一掌下去。
轰隆——!!!
莲台碎落,神像倒塌。
石屑纷飞!
坚硬的莲台在她倾注了所有恨意与力量的一掌之下,轰然碎裂!
巨大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在颤抖,烟尘弥漫!
凤吟站在弥漫的烟尘和碎裂的石块中,看着那尊曾经神圣威严、如今四分五裂、面目全非的神像,先是死寂般的沉默,随即爆发出癫狂、如疯子般的绝望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碎了!都碎了!好!碎得好!!哈哈哈——!!”
那笑声穿透雨幕,回荡在死寂的山间,比哭嚎更令人心胆俱裂
她像一阵裹挟着毁灭气息的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片埋葬了她所有温暖与希望的废墟,冲向她记忆中老头最后存在的地方。
她摇摇晃晃的去了老道生前住的地方。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里面冰冷、死寂。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
这刺眼的整洁,瞬间击溃了凤吟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
凤吟她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床榻上,眼泪浸湿了被褥,无数的回忆冲刺着她的脑海,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八个月大,蹒跚学步,老头那双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柔的大手,总是稳稳地托着她,走到哪抱到哪。
她淘气地拽他花白的胡子,他只“哎哟哎哟”地假叫,浑浊的眼里全是纵容的笑意。
一岁,她像个小大人似的自己穿衣洗漱,老头惊奇地瞪圆了眼睛,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不停的夸赞着她的聪慧。
她爬上高高的供桌偷吃贡品,被老头抓个正着,他板着脸想训斥,最终却无奈又好笑地戳她脑门,笑骂一句“小贪吃鬼”。
她生病发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老头整夜整夜地守在她床边,笨拙地用湿毛巾给她降温,喂她喝那苦得要命的药。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熬得通红的双眼,比兔子的眼睛还红。她退烧了,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
她带着那只叫“白眼狼”夫妻俩把厨房点着了,浓烟滚滚。
老头气得胡子直翘,愤怒的抄起扫帚,可看到她吓得缩成一团、满脸黑灰的样子,那扫帚终究只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最后只是罚了她不准吃晚饭,可在半夜又会给她蒸好了蛋羹,放在她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