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已然模糊,世界在白羽眼中化作一片扭曲的光影。
蚀灵散魂毒的猛烈毒性正如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啃噬着他的经脉与神识,五感正在迅速剥离。
他甚至未能察觉到那带着浓烈怨恨与焦糊气息的逼近。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如此清晰,又如此遥远。
白羽身躯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一只焦黑变形、却依旧缠绕着阴寒魔气的手掌,已然从背后洞穿了他的胸膛。
心脏在那一刹那仿佛被冰冷的铁钳攥住,剧痛甚至迟于视觉才传递到近乎麻木的神经。
魂武!
他竟忍着漫天飞羽带来的焚身之痛,强行突破了最后的圣焰屏障,完成了这致命一击!
此时的魂武,模样凄惨可怖到了极点。
周身黑袍早已化为灰烬,露出的皮肤大面积焦黑碳化,如同被烈火烧灼过的枯木,脸上更是血肉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怨毒与一丝终于得手的快意。
“老伙计……看来,终究还是我……技高一筹啊!哈哈哈……咳咳!”
他发出沙哑而断续的狂笑,每一声咳嗽都震落些许焦黑的皮肉。
然而,诡异的是,那些碳化脱落的皮肤之下,露出的并非鲜红血肉,而是一种透着不祥的幽蓝之色,仿佛有某种冰冷的能量在皮下流动,正在加速他的愈合并赋予他更强的力量。
然而——
就在魂武志得意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刹那!
一只染血却依旧稳定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攥住了魂武胸前的衣领!
是白羽!
他涣散的眼神在最后一刻凝聚起惊人的光芒,那是燃烧最后生命与灵魂迸发出的决绝!
他两根手指间,不知何时夹着一根凝练到极致、仿佛由纯粹光明天则构成的洁白羽毛,看似轻柔,却蕴含着毕生修为的精华。
此时的他,近乎失去了全部的感官,只能凭借本能反应。
没有攻击到魂武的要害,而是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姿态,将这根洁白的羽毛,轻轻点在了魂武裸露的、泛着幽蓝之光的肩膀上。
动作轻柔,如同雪花飘落。
“你……!” 魂武瞳孔骤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做完这个动作,白羽最后的力量彻底耗尽,手臂无力垂下,身躯如同折翼的鸟儿,从高空中直直坠落下去。
七窍之中,黑紫色的毒血不断涌出,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
“啊——!!!”
几乎在羽毛接触的瞬间,魂武的肩膀处,那抹幽蓝之光猛地一暗,一股纯净而霸道的白焰之力骤然侵入!
白色的圣焰再次爆燃,瞬间覆盖了他半边身躯,疯狂灼烧着他新生的血肉与那幽蓝能量!
更让他惊骇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除了火焰,还有某种无形的异物,顺着经脉钻入了他的体内,留下了一道阴冷而顽固的印记!
“混蛋!老不死的!临死还要反咬一口!”
魂武发出又惊又怒的咆哮,再也顾不得查看白羽死活,猛地招手收回那已出现裂纹的黑色小盾,强行撕开尚未完全稳定的空间,狼狈不堪地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只有他那充满怨毒的咒骂声,还在扭曲的空间裂缝边缘隐隐回荡。
这场决定小镇命运、两位灵星境强者的惊天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过程无人有幸目睹,结局是魂武的重创败退,与白羽的濒死坠落。
……
一片狼藉的临时据点内,魂武换上一身新的黑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但那股阴森冰冷的气息却愈发浓郁。
他露出的半边脸僵硬无比,毫无血色,仿佛失去了生机,另外半边身体在袍服下隐隐透出被压制住的圣焰余波。
“魂武大人,您的伤……” 一名黑袍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恭敬而畏惧地询问。
“哼!那老家伙临死反扑,差点阴沟里翻船!” 魂武的声音沙哑而充满戾气,“白家余孽,清理得如何了?”
“回大人,白家主要战斗人员已基本清除,不过……仍有部分老弱妇孺,趁乱逃脱了。”
“什么?!” 魂武猛地转头,兜帽下的目光如同毒蛇,“我早已下令,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他们是怎么办事的?!立刻派人去追,全部格杀,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黑袍人身体一颤,硬着头皮回道:“大人息怒……他们……他们逃入了楚家的坊市。我们的人……不敢擅闯。”
“楚家……又是楚家!” 魂武干枯的手掌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咔咔声响,语气中充满了憋屈与暴怒,“这穷乡僻壤,怎么会藏着这等碍事的存在!”
他深知楚家深浅,此刻的自己又身受重伤,那根羽毛留下的隐患尚未清除,强行与楚家冲突绝非明智之举。
但这口气,以及可能存在的隐患,让他如鲠在喉。
……
一道灵光闪过,楚辰的身影出现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
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仔细搜寻着那道熟悉的气息。
“璇炀,你到底在哪?” 他低声自语,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这片区域似乎被某种奇异的能量场干扰,以他的感知力,竟完全捕捉不到璇炀的任何痕迹,这极不寻常。
“楚家公子,行色匆匆,可是在寻人?”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楚辰此刻心系璇炀安危,烦躁异常,根本无心理会,脚步未停,继续向前。
“唉,别这么着急嘛,楚公子。” 那声音不依不饶,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我知道璇炀小友的下落哦。”
话音未落,楚辰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冷电般射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株古松之下,一位身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青年悠然倚树而立,道袍中央那个巨大的太极图案缓缓流转,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令人过目难忘。
“太虚观,洛云晚?” 楚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随即被更深的审视取代。
他记起了之前的符纸约定,但此刻对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他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谈话之前,收起你这套遮掩的把戏!用你真正的名字——墨道!”
松下的身影微微一僵。
随即,一声带着些许尴尬的轻笑响起:“哈哈……没想到,一年前匆匆一面,竟能让楚公子记得如此深刻。看来小道这副皮囊,倒也并非毫无是处。”
话音未落,他脸庞周围的空间开始泛起细微的、水波般的涟漪。
原有的平凡五官如同褪色的水墨画,在涟漪中缓缓消融、重塑。
几个呼吸间,一张俊逸出尘的面庞清晰地显现出来。
眉目疏朗,鼻梁挺秀,唇边似乎天然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笑意,与先前那模糊的感知判若两人。
这便是墨道的真容。
数年来,他以幻术行走小镇,接触过无数人,包括璇炀在内,都自以为见过他。
然而一旦分别,关于他相貌的记忆便会如同指间流沙,迅速模糊、消散,只在脑海中留下一个“洛道长”的虚影。
此刻,墨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真实的脸颊,目光落在楚辰那张清冷绝俗、气质卓然的脸上时,眼底不禁掠过一丝自愧不如的惊叹。
这少年的好看,已超脱皮相,更在于那身仿佛王道初成的独特气韵。
面对墨道试图缓和气氛的打趣,楚辰脸上依旧覆着一层寒霜,没有任何回应。
墨道见状,无奈地耸耸肩,拂尘轻甩,神色正经了几分:“好吧,楚公子既然心急,小道便直说了。关于璇炀小友——他此刻的境况,可不太妙。而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先前以玄龟为他起过一卦,卦象显示,乃‘生死劫’。”
“生死劫”三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空气。
楚辰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
他虽不专精卜卦,但也知晓太虚观“旋龟起卦”的分量,更明白“生死劫”意味着什么——十死无生,乃是天道轨迹中最凶险的劫难之一!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凛冽,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墨道:“此劫之中,亦有你的手笔推波助澜。我早前便警告过你,莫要将他牵扯进来!你究竟意欲何为?”
墨道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确实有自己的谋划,但有些天地棋局,连他也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下意识地抬首,目光似乎穿透了浓密的树冠,望向了某片虚无的天空,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个中缘由,此刻确实难以尽数告知。将来……你自会明白。小道亦是……被动入局。”
“魔族?”
楚辰冷不丁地吐出两个字。
墨道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虽然没有回答,但那瞬间的凝滞已说明了太多。
“身不由己?”楚辰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压迫感如山倾覆,“听闻太虚观内部,如今也非铁板一块,暗流汹涌。你此番作为,莫非便与此有关?”
墨道的额角似有细微的汗珠渗出,他苦笑着连连摆手:“公子慧眼如炬,就别再为难小道了。我说,我说便是——”
他抬起手臂,指尖凝聚着一点灵光,精准地指向东南方向,“去清风山吧,璇炀此刻,应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