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后宫之中陡然掀起一阵波澜,瓜尔佳氏那边出事了。
原来,祺贵人前些日子不知从何处寻得了欢宜香,竟在其宫中大量焚烧,满心想着借这独特的香气博得更多皇上的眷顾,可谁知,没过多久,她便感觉肚子隐隐作痛,起初还强忍着,以为只是一时不适,哪晓得这疼痛愈发剧烈,终是难以忍受,赶忙叫了太医前来诊治。
太医火急火燎地赶到,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之后,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大抵有了判断,但面上却并未直言,此时,年世兰得到消息,款步而来,而皇上这边,方才还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听闻祺贵人突发状况,当即就撇下一众事务,匆匆赶了过来。
一进宫门,皇上便径直走到祺贵人床前,满脸关切地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如此?可有查出些什么缘由?”
太医依旧跪着,不敢抬头,声音略带颤抖地回道:“皇上,祺贵人方才是因为焚香过度才这般模样的,并无大碍,只是香料本就特殊,许是祺贵人一时不慎,用量过多,加之体质些许缘故,这才引得身子不适,不过皇上放心,微臣开几副调理的方子,好生调养着,过不了几日,祺贵人定会痊愈如初。”
皇上听了,微微点头,眼神里却仍藏着一丝疑虑,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一旁的年世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年世兰见状,微微屈膝行礼,神色淡定自如,仿若此事与她毫无关联一般。
瓜尔佳氏此刻躺在榻上,面色略显苍白,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紧紧咬着嘴唇,半个字也不肯说,她心中清楚,自己此番乃是偷偷用了那本该是华贵妃独有的欢宜香,才导致如今这般狼狈模样,若此时被皇上知晓了真相,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还存着几分小聪明,深知皇上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妃嫔逾矩行事,尤其是这种擅自使用他人专属之物的行为,更是触怒龙颜的大忌,欢宜香乃是专门赐给华贵妃的,那是华贵妃尊贵地位与特殊恩宠的象征,自己此番暗中使用,已然是犯了大忌讳,倘若此刻贸然说出实情,皇上定会龙颜大怒,不仅自己会受到严厉的惩处,怕是连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而且,她也明白,华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势力庞大,根基深厚,自己现在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是因为此事对上华贵妃,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所以,即便身体再难受,她也只能默默忍受着,将这个秘密死死地烂在肚子里,期望能够凭借自己的这点小聪明,暂时瞒过皇上,待日后再寻得合适的时机,化解此劫。
年世兰心中打着巧妙的算盘,她微微福身,而后缓缓开口道:“皇上,此事透着些许蹊跷,您瞧,祺贵人平日里身子也算康健,怎会突然如此不适?依臣妾看,不如问问祺贵人,今日这殿中点的究竟是什么香料,竟这般厉害,能引得祺贵人这般痛苦,若是寻常香料,断不应有此等反应,其中怕是另有缘由,还望皇上明察。”
皇后一早便已到了承乾宫,她刚踏入宫门,那熟悉的欢宜香气息便扑鼻而来,瞬间就明白了瓜尔佳氏在殿中所点何物,欢宜香里暗藏的玄机,她最是清楚不过,知道一旦此事在皇上面前泄露,祺贵人在皇上心中的形象必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发皇上对祺贵人一族的不满,这于自己而言,也绝非好事。
于是,皇后赶忙上前,神色端庄地说道:“皇上,祺贵人不过是因为这香料不太契合她的体质,偶然才会如此的,太医既然已经仔细诊断过,并言明并无大碍,那想必只是一场虚惊,祺贵人平日里侍奉皇上颇为用心,此次许是无心之失,还望皇上莫要太过苛责,就此作罢吧,莫要让这件小事扰了皇上的圣心。”
皇后此刻那副不想深究此事的模样,显然是有着她自己不可言说的原因,在这后宫之中,皇后向来以行事周全、滴水不漏而着称,她的每一个举动背后,都仿佛藏着层层心思,让人难以捉摸。
再看这香料,能被皇后如此竭力遮掩,想必绝非寻常之物,要知道,这宫里最珍贵、最独特的香料莫过于欢宜香了,那欢宜香乃是华贵妃独有的恩宠象征,平日里就连其他妃嫔想要一闻都难如登天。
皇上本就聪慧过人,经皇后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了然,他皱起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思忖片刻后,便决定顺着皇后的意思,将这件事轻轻带过,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毕竟,若是此刻提起欢宜香,华贵妃那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追根究底,一旦深究起来,说不定会牵扯出更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事儿,到时候局面可就更难掌控了。
于是,皇上轻轻摆了摆手,说道:“皇后所说,颇有几分道理,方才太医也已然仔细诊断过,明确言说祺贵人并无大碍,不过是一时的不适罢了,朕瞧着,此事也无需再大动干戈地去深究了,毕竟,不过是香料稍有不适引发的小插曲,若为此而兴师动众,大肆查探,反倒显得咱们后宫行事过于琐碎,失了体统,再者,祺贵人平日里侍奉朕也算用心,此次许是无心之失,朕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过度责难,扰了这后宫的安宁祥和,往后,众人都多留意些便好。”
皇上那边既然未曾提及欢宜香的来历,年世兰自然也不会轻易开口,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仿若此事与自己毫无瓜葛,可实际上,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皇上那般聪慧,怎会想不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要知道,这欢宜香向来是翊坤宫独有的物件,旁人轻易难得一见,更别提能大量弄到手了,而瓜尔佳氏与自己素来不睦,平日里没少明争暗斗,她断不会好心到主动给瓜尔佳氏送欢宜香来,如此这般,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只能是瓜尔佳氏自己费尽心思、想尽法子去弄来的呀。
瞧这事儿闹的,瓜尔佳氏本想着借着欢宜香的独特香气,在皇上面前再添几分好感,博得更多的恩宠,谁能料到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大量焚烧欢宜香,不仅没能如她所愿,反倒让自己身子受了苦,落得个这般狼狈的境地,还得在皇上面前丢了脸面,往后这恩宠怕是都要大打折扣了,年世兰在心底暗自冷笑,只等着看这出好戏后续如何收场,她也乐得在旁边瞧着,看着瓜尔佳氏如何为自己此番的自作聪明而付出代价。
祺贵人的事情至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虽说她依旧还算是得宠,可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对她的态度已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如今皇上前往承乾宫的时候,基本上只是去探望莞嫔,而召瓜尔佳氏侍寝的次数则是逐渐地少了起来,仿若她这颗曾经在皇上眼中颇为璀璨的星辰,如今光芒正渐渐黯淡。
瓜尔佳氏即便再蠢,也能从这前后的反差中察觉到些许端倪,她心里清楚,这一切定然是上回自己让人偷偷拿了欢宜香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毕竟那欢宜香乃是华贵妃独有的珍贵之物,自己这般暗中取用,本就是违反了宫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即便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懑,她也不敢大肆声张此事,只能默默将这份委屈咽下。
但在她看来,这一切必定是华贵妃在背后搞的鬼,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偏偏是那两个小太监在谈论欢宜香的事情时,就被自己的宫女听到了呢?这世间哪有如此凑巧之事,分明就是华贵妃故意设下的局,引得自己鬼迷心窍般地去偷偷拿那欢宜香,然后趁机抓住把柄,让自己陷入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
越想越觉得有理,瓜尔佳氏心中对华贵妃的怨恨便又多了几分,只是碍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兼且自己理亏在先,只能暂时隐忍,暗自盘算着日后该如何找补回来。
只是她满心的疑惑,实在是想不通这欢宜香究竟哪里不对劲了,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华贵妃点了那么多年欢宜香,一直相安无事,可自己才点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身子就这般不适了,这差距也太大了些,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私下里也悄悄寻了个机会,把太医叫到一旁,询问过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只是那太医什么也不肯说,只说也不知她点的是什么香料,这香料与她的身子相冲,往后可千万别再点了。
瓜尔佳氏一听,心里更觉憋屈了,她如何能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吃了哑巴亏?可要是把欢宜香拿去给太医查验,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一旦被发现了,华贵妃肯定会拿住这个把柄,到时候自己在皇上面前就更没法交代了。
想来想去,瓜尔佳氏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硬生生地把这份委屈和疑惑憋了回去,只盼着这事儿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别再生出什么别的枝节来才好啊。
而年世兰这边,此刻的心思早已全然不在瓜尔佳氏那点事儿上了,经过这一番风雨波折,年家好歹算是暂时保住了,没有遭受灭顶之灾,这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可她心里清楚,眼下的局面依旧危机四伏,容不得丝毫懈怠,她也该好好思量思量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了。
如今,她虽顶着贵妃的尊贵头衔,在这后宫之中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上,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着她,就等着揪住她的错处,将她从这高位上狠狠拉下来,往昔,尚有强大的年家作为依靠,那些个妃嫔们多少还得顾忌着几分,不敢轻易对她下手,然而如今,年家已然不复往昔的盛况,她失去了那能为她撑腰的雄厚家世,就好比大树没了根基,在这后宫的风雨中摇摇欲坠。
更关键的是,她入宫多年,肚子却始终毫无动静,至今都未曾诞下子嗣,在这看重子嗣的后宫之中,没有孩子作为依托,就如同少了最坚实的盾牌,皇上的宠爱虽说能让她一时风光,可这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女人的青春本就短暂,一旦容颜老去,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他能把控得住的。
况且,万一哪天皇上龙驭上宾,撒手人寰,那皇后自然而然就会晋升为母后皇太后,掌控着整个后宫的大权,到时候,即便她曾经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太妃罢了,这些年,她与皇后之间的梁子早就结下了,皇后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呢?想必到了那时,各种刁难、算计都会接踵而至,她在后宫里的日子怕是会如坠地狱,毫无安稳可言,所以,她必须得尽快谋划,为自己日后在这宫中的处境寻得一条万全之策,绝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床帐,满心的悲戚与无奈,对于自己的身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自己怕是难以有孕了,即便日后侥幸有了,可这后宫之中,皇后那般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又怎会允许她顺利生下孩子呢?
尤其是倘若生下来的是个阿哥,那可就更是触碰到皇后的逆鳞了,在这后宫之中,三阿哥的地位本就举足轻重,皇后势必要扫除一切可能威胁到三阿哥地位的隐患,她又怎会容许再来一个阿哥分走本该属于三阿哥的恩宠与机会呢?
思来想去,她觉得对自己而言,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收养四阿哥了,如今哥哥已然倒台,往日的权势风光不再,如今也只是个在家养病的闲人了,而且年家在京城,时刻都处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皇上心里应该也清楚,年家再难有什么大的作为了,如此一来,皇上对年家的戒心想必也会稍稍放下一些。
而四阿哥现在养在太后处,虽说有太后照拂,可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她若能在这个时候将四阿哥收养过来,既能给自己找个依靠,也能在后宫中为自己增添一份助力,毕竟四阿哥身份尊贵,收养了他,自己在后宫中的地位也能更加稳固。
只是,收养四阿哥这事儿,还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才行,贸然开口,只怕会引起各方的怀疑与不满。
如今四阿哥养在太后处,自己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多往太后那里走动走动,刷刷好感,慢慢拉近与太后的关系,只要太后对自己印象好了,愿意松口,那收养四阿哥这事儿,或许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