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戈壁滩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嶙峋的怪石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萧小墨小小的身影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肺里如同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摩擦般的疼痛。小脚丫早已被碎石磨破,每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不敢停下,不敢回头。阿姝姐姐灰败的脸和嘴角的血沫,如同最可怕的梦魇,鞭策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狂奔。
“白驼山庄…白驼山庄…”他脑子里只剩下阿姝姐姐昏迷前指出的这个名字,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
终于,当他连滚带爬地翻过最后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山脚下,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赫然矗立着一座颇具规模的庄园。庄园的围墙并非中原常见的青砖或黄土,而是用巨大的、泛着灰白色的石块垒砌而成,高大而厚重。围墙之内,隐约可见数座圆顶的、带有明显异域风格的白色石堡建筑,在夕阳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泽。庄园大门紧闭,是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原木门板,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刻着“白驼山庄”四个古朴大字的石匾。门前一条丈许宽的碎石路,延伸向远方。
这里就是阿姝姐姐说的“白驼山庄”!
希望如同甘泉,瞬间滋润了萧小墨干涸的心田!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那扇厚重的、几乎是他身高数倍的大门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抡起小拳头,拼命地捶打着冰冷的铁皮门板!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开门!快开门!救命啊!”萧小墨扯着早已沙哑的嗓子,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救救阿姝姐姐!她快死了!救救她!”
他小小的拳头砸在冰冷的铁皮上,很快就红肿起来,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疯狂地捶打着,哭喊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无助都发泄在这扇紧闭的大门上。
“开门!求求你们开开门!救救阿姝姐姐!”泪水混合着汗水和沙尘,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肆意流淌。
沉重的门板纹丝不动。庄园内一片死寂,仿佛空无一人。只有萧小墨绝望的哭喊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无助。
就在萧小墨的力气即将耗尽,绝望再次攫住他小小的身心时——
“嘎吱——”
一声沉重的摩擦声响起!
大门旁边,一扇仅供一人通行的小侧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穿着灰白色劲装、腰间挎着弯刀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审视和警惕,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外这个浑身脏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不点。
“哪里来的野孩子?在此喧哗什么?”中年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异族口音和不耐烦。
萧小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过去,小手死死抓住那男子垂下的衣摆,仰着小脸,泪水模糊了视线,语无伦次地哭喊:“大叔!大叔救命!阿姝姐姐!我阿姝姐姐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快死了!在…在那边山上!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啊!”他用尽力气指向来时的方向。
中年男子眉头紧锁,看着萧小墨凄惨惊恐的模样,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远处荒凉的戈壁山梁,眼神中的警惕并未散去,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闪过。“阿姝姐姐?她是谁?受的什么伤?”
“是…是坏蛋!用箭射的!箭上有毒!手都黑了!还吐血了!”萧小墨急切地比划着,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恐惧,“阿姝姐姐说…说找白驼山庄…求求你快救救她!她快不行了!”他越说越急,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中年男子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又看了看远处荒凉的山梁,沉默了片刻。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捏住萧小墨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哭花的小脸,又看了看他红肿破皮的小手和磨破的鞋履。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他沉声问道,语气依旧生硬,但少了几分最初的敌意。
“我…我叫萧小墨…从…从金帐王庭那边来的…被坏蛋追…”萧小墨抽噎着回答,努力想说得清楚些。
“萧小墨…”中年男子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光芒,快得如同错觉。他站起身,对着门内沉声道:“阿木尔,带几个人,带上担架和解毒散,跟这孩子走一趟!快去快回!”
“是!”门内传来一个年轻有力的应和声。
很快,侧门完全打开。三个同样穿着灰白劲装、身背弓箭、手持弯刀的年轻汉子快步走出,其中一个还背着一个简易的担架。为首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阿木尔)走到萧小墨面前,语气温和了些:“小娃娃,别哭了。带路吧,我们去救你姐姐。”
希望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萧小墨绝望的小脸!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用力点头:“嗯!跟我来!快!阿姝姐姐就在那边!”他顾不上脚底的疼痛,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不时回头焦急地催促:“快点!大叔快点!就在前面!”
几个白驼山庄的汉子互看一眼,立刻快步跟上。夕阳下,小小的身影带着几名剽悍的护卫,朝着戈壁山梁狂奔而去。山庄沉重的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风沙,也暂时隔绝了绝望。
* * *
**昆仑线:冰魄一线**
黑风坳深处。
风声的凄厉已不足以形容,那是亿万怨魂在耳边疯狂尖啸!狂暴的雪雾旋转飞舞,形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色混沌。视线被彻底剥夺,连近在咫尺的身影都模糊不清。彻骨的寒意不再是针扎,而是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巨锤,疯狂地捶打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和骨骼,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成冰!
萧清漓死死抓住腰间的绳索,那是连接着她与前方那个灰色身影的唯一生命线。绳索绷得笔直,传递来阿卓在狂风中奋力前行的力量。她拄着蒹葭剑,每一步都如同在深不见底的泥沼中跋涉。左腿彻底失去了知觉,如同沉重的冰柱,全靠右腿和剑身的支撑,以及腰间绳索的牵引,才能艰难地向前挪动。
极致的寒冷如同催化剂,引爆了体内“跗骨针”的剧毒!阴寒的麻痹感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垮了冰魄真气最后的防线,疯狂地涌向心脉!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被冻结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浪潮,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丝溢出,瞬间被寒风冻结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寒冷和濒死的窒息感。支撑她的,只剩下心中那一点不灭的执着——弟弟小墨!活下去!找到他!
突然!
前方牵引的力量消失了!
萧清漓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险些栽倒!她连忙用蒹葭剑死死撑住身体,才勉强站稳。
“到了!”阿卓低沉沙哑的声音穿透风啸,在极近处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凝重。
狂舞的雪雾似乎被某种力量稍稍排开了一些。眼前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平静”的区域——一个被黑色绝壁环绕的、不过数丈方圆的冰封小潭!潭水早已冻结成一块巨大的、幽蓝色的坚冰,光滑如镜,散发着比周遭空气更加刺骨的寒意。在坚冰靠近绝壁根部的一处极其隐蔽的背阴角落,没有积雪覆盖的黑色岩石缝隙里,赫然生长着几株奇异的植物!
那植物不过半尺高,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冰雪雕琢而成!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小的冰晶锯齿,在幽暗的光线下,隐隐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微光!形如冰晶,触手冰凉——正是雪魄草!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希望之畔,即是绝境!
通往那几株雪魄草的唯一路径,是那片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幽蓝寒潭冰面!冰面之下,隐约可见翻滚的暗流和嶙峋的黑色怪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而此刻,狂风暴雪正从坳口上方疯狂灌入,卷起冰潭上的碎雪,形成更加猛烈的旋涡气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人若踏上去,稍有不慎,便会滑入冰窟,或被狂风直接卷入深渊!
阿卓站在冰潭边缘,灰白色的皮袄在狂风中剧烈鼓荡。他解下腰间的绳索,将其一端牢牢系在旁边一块突起的、坚固的黑色岩石上,另一端则紧紧捆在自己腰间。他取下背上的巨弓和箭囊,放在地上,只拔出了腰间的猎刀和匕首。
“待着别动!”他对身后的萧清漓低喝一声,声音在风啸中依旧清晰。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向前一窜!足尖在光滑如镜的冰潭边缘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雪鹞,借着风势,竟贴着冰面滑了出去!动作迅捷而轻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这狂暴的风雪融为一体!
他并非直线冲向雪魄草,而是利用冰潭边缘几块微小的、被冻住的碎石作为极其短暂的借力点,每一次点踏都精准无比,身形在光滑的冰面和狂猛的侧风中不断调整,划出一道曲折而惊险的轨迹,迅速接近那背阴的岩缝!
萧清漓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蒹葭剑深深插入脚下的冻土以稳住身形。她看着阿卓那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的身影,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他足尖点下,冰面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碎裂!狂风吹得他身形摇摆不定,几次都险象环生!
近了!更近了!
阿卓的身影已经滑到了距离那几株散发着微光的雪魄草不足一丈之处!他甚至能看清那晶莹叶片上凝结的细小冰晶!
就在他准备伸手采摘的瞬间!
异变陡生!
“咻!咻!咻!”
三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上方黑色绝壁的阴影中响起!快如闪电!角度刁钻狠辣,直取阿卓的背心、后颈和持刀的手腕!
是淬毒的弩箭!箭头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蓝汪汪的寒芒!
有埋伏!而且一直潜伏在绝壁之上,等待着这致命一击的时机!
“小心!”萧清漓瞳孔骤缩,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