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这个面容枯槁的老人，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被人架着退了出去。
直到此时，陈默才缓缓站起身，重新面向韩云，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王将军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实际上，情况……可能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还要严峻百倍！”
此言一出，王霸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陈默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而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开始分析起来。
“首先，是那支军队，玄甲军。”
“根据张茂的描述，他们行军之时，鸦雀无声，步伐整齐划一，眼神冷漠如冰。这说明什么？”
陈默顿了顿，目光扫过韩云和王霸。
“这说明，那根本就不是一支军队！”
“那是一台……被千锤百炼，只为杀戮而生的战争机器！”
“我们的兄弟，虽然现在士气高昂，不畏一战。但他们大多是放下锄头的流民，他们为何而战？为的是吃饱饭，为的是活下去，为的是那份军饷！”
“可玄甲军呢？他们常年镇守北疆，喝的是风雪，咽的是粗粮，日日与蛮族死战！支撑他们的，不是金钱，不是口腹之欲，而是一种早已融入骨髓的荣耀和杀戮本能！”
“主公，恕我直言，若是两军对垒，正面冲锋……我们的军队，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全线崩溃！”
“轰！”
陈默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霸的心上！
一个时辰！
全线崩溃！
这个结论，比直接说他们会输，还要让他感到屈辱和绝望！
可他偏偏，无法反驳！
因为他知道，陈默说的，是血淋淋的事实！
陈默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其二，便是那个男人，赵无敌！”
“军神之名，绝非浪得虚名。此人用兵，早已超脱了所谓的计谋和兵法，达到了一种……‘势’的境界！”
“你们以为，他放张茂回来，真的是看在他有几分骨气？”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错了！”
“主公，他这是在攻心啊！”
“他就是要让张茂，把恐惧带回来！把玄甲军的强大，把赵无敌的威名，像瘟疫一样，在我们东郡城里散播开来！”
“他要让我们的士兵，在见到他之前，就已经在心里输了！”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反抗他，是多么愚蠢，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杀人，还要诛心！这……才是赵无敌最可怕的地方！”
大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王霸这个莽夫，都听得冷汗直流。
原来，他们从斥候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甚至都懒得用什么阴谋诡计，他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告诉你，我要来了，我要碾死你！
而你，除了恐惧，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压迫感！
陈默缓缓走到大堂中央，最后一次面向韩云，眼神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主公，综上所述，我只有一个结论！”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此战！”
“正面硬碰，我们……必败无疑！”
“若想死中求活，若想战胜这尊不败军神……”
陈默的眼中，猛地爆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唯有，以奇策胜之！”
陈默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砸在了大堂冰冷的地板上！
然而，这几个字带来的，却不是希望。
而是一股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王霸那张铁青的脸，此刻已经变得惨白惨白，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奇策……奇策……”
“拿什么奇策啊……”
“老陈，你他娘的别开玩笑了！那可是赵无敌！那是五万玄甲军！是在北疆跟蛮子拼了十几年的活阎王！”
“人家吃过的盐比咱们吃过的米都多！杀过的人比咱们见过的人都多！咱们手底下这群刚放下锄头的兵崽子，在人家眼里，跟一群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还奇策……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们全碾死了！这仗，没法打了……真的没法打了……”
这个独臂的汉子，这个在战场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的猛将，此刻，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蔫了。
他不是怕死！
他是怕兄弟们白白去死！
是怕自己这点家底，在人家那泰山压顶般的力量面前，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就没了！
这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差距的，纯粹的无力感！
陈默看着状若癫狂的王霸，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因为他知道，王霸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他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在给众人，也是在给自己……敲响最后的警钟！
此刻，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整个大堂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王霸的绝望嘶吼，陈默的沉默凝重，交织成了一张名为“死亡”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身影。
他们的主公，韩云！
只见韩云静静地靠在太师椅上，脸上看不出半点慌乱，甚至连眉毛都没多动一下。
他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咚。”
“咚。”
“咚。”
那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王霸不嚎了。
陈默也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最终审判。
是战？是降？还是……逃？
许久。
韩云敲击扶手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古井无波，没有恐惧，没有绝望，甚至……连一丝凝重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片让人看不懂的平静。
他先是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王霸，又看了一眼满脸苦涩的陈默，嘴角忽然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那笑容，让陈默和王霸都是一愣。
都这个时候了……主公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老陈，老王。”
韩云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大堂内的几分阴霾。
“你们说的，我都听明白了。”
他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陡然间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那是一种，仿佛猎人看到了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现在，我只问一个问题。”
韩云的目光扫过两人，一字一顿，清晰地问道。
“赵无敌的粮草路线图，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