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倒西歪的帐篷，散落一地的兵刃，还有……
还有那一个个，一具具，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的身影！
他们就那么躺着。
有的躺在自己的帐篷门口。
有的躺在通往茅厕的路上。
有的，甚至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营地的中央……
他们的身下，无一例外，全都是一片狼藉的污秽之物。
他们的脸色，无一不是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眼凹陷，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被彻底抽干了！
他们没有死。
但他们比死了，还要难受！
副将看到，昨天那个第一个冲上去喝水，还叫嚣着“就算是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的壮汉王二狗，此刻就瘫在不远处。
他那魁梧的身躯，像是缩水了一般，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副将几乎以为，那是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他又看到了那个出声警告的老兵，王头。
王头是少数没有喝水的人之一。
此刻，他正蹲在一个年轻士兵的身边，颤抖着手，将自己水囊里仅剩的一点清水，往那个年轻士兵干裂的嘴唇上滴。
可那年轻士兵，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清澈的水珠，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滴进身下那片肮脏的泥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王头看着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流下了两行绝望的泪水。
他打了半辈子仗，什么样的惨状没见过？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末日！
“将……将军……”
一个同样面色惨白，脚步虚浮的百夫长，跌跌撞撞地跑到副将面前，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点……点算过了……”
副将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百夫长。
他想问。
可他又不敢问！
他怕！
他怕听到那个足以将他彻底击溃的数字！
“说！”
副将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那百夫长“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
“将军！完了！全完了啊！”
“还能……还能勉强站起来的……不到……不到两万人！”
“其余的……其余的三万多兄弟……全都……全都倒下了啊！”
轰！！！
三万！
这个数字，像是一座看不见的太古神山，挟带着毁天灭地之威，轰然砸下！
狠狠地，砸在了副将的天灵盖上！
砸得他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砸得他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死过去！
五万大军！
一夜之间！
倒下了……三万！
而且，不是战死！不是牺牲在冲锋的路上！
而是以这种最窝囊，最憋屈，最耻辱的方式，倒在了……茅厕的门口！
“噗——！”
副将再也抑制不住，心头那股极致的悲愤和屈辱，化作一口逆血，猛地喷了出来！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着，脑海里，只剩下韩云那个魔鬼的名字，在疯狂地盘旋！
你好毒！
你好狠啊！
你根本就不是要杀我们！
你是在……诛我们的心啊！
副将的目光，失去了所有的焦距，他像是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麻木地，呆滞地，一步步挪回了赵无敌的帅帐。
帐篷里。
军神赵无敌，已经醒了。
他就那么靠在床榻上，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那张曾经如同刀削斧凿，威严无比的脸，此刻只剩下如金纸般的蜡黄。
他什么都没说。
但他什么都听到了。
帐外那持续了一夜的哀嚎和惨叫，比任何战鼓，都更加清晰地，擂在他的心上！
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泣不成声的副将。
赵无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血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完了！
纵横北疆，战无不胜的玄甲军……完了！
一夜之间，五万玄甲军精锐中，竟倒下了三万之多！
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
副将跪在地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那剩下的两万士兵，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虽然没有像那三万同袍一样彻底倒下，但一个个也是双腿发软，脸色惨白，别说是上马杀敌了，就连站稳身子，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整个玄甲军，战斗力锐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冰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无敌那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死……死了多少人？”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副将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极致的茫然和困惑。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回……回将军……”
“点验过了……没有……没有一人身亡……”
嗯？
此话一出，连跪在地上的副将自己都愣住了！
而床榻上的赵无敌，那双紧闭的眼睛，也猛地睁开了一丝缝隙，一道难以置信的精光，一闪而逝！
没有……一人身亡？
这……这怎么可能？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三万大军一夜之间失去战斗力，竟然没有死一个人？
这不合常理！
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副将的大脑，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荒诞和不解。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像是疯了一样，喃喃自语。
“韩云那个疯子！他费了这么大的劲，截断了河水，又在水潭里投下这种东西……为什么不干脆用剧毒？”
“他只要在水里投下见血封喉的毒药，我们五万大军，此刻早已是五万具尸体！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他不想让我们死？那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就是为了折磨我们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无敌和副将的心头！
是啊！
为什么？
韩云不想让他们死？
那他大费周章，又是断水，又是投“药”，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折磨他们这支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