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坊市的黎明被绿雾笼罩。
云清羽站在客栈窗前，望着远处海天之间那道接天水龙卷。一夜过去，水龙卷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扩大了数倍，此刻已能清晰看到漩涡中若隐若现的宫殿轮廓——那是正在上浮的归墟遗迹。
\"念儿怎么样了？\"他轻声问道。
楚瑶将熬好的药汤放在床头：\"孙神医的'定魂针'暂时稳住了情况，但...\"她轻轻抚过女儿眉心的绿纹，\"这印记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扩散一分。\"
云念瑶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阴影。若不是那些诡异的绿纹，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三岁孩童。
云清羽走到床边，指尖凝聚一丝白莲净火，小心翼翼地渡入女儿经脉。火焰游走间，他看到孩子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纠缠——金蓝色的血脉之力如江河奔涌，而墨绿色的幽冥气则如附骨之疽，正一点点蚕食着纯净的血脉。
\"奇怪...\"云清羽眉头紧锁，\"幽冥气似乎在...模仿九霄寒月血脉的运行轨迹？\"
楚瑶闻言一惊，立刻搭上女儿手腕。寒月真气游走一圈后，她脸色更加难看：\"不是模仿，是...学习。它在通过念儿的血脉参悟破解封印的方法！\"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青阳匆匆推门而入，额头挂着汗珠：\"两位前辈，坊市东侧的渔民开始变异了！\"
三人立刻赶到坊市东区。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几十个渔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眼睛泛着绿光，皮肤上爬满蛛网状的青黑色纹路。他们不时发出非人的低吼，嘴角流出墨绿色黏液。
\"和极北的雪尸一样...\"楚瑶握紧玉笛，\"被幽冥气侵蚀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从巷子里冲出，径直朝变异的渔民跑去：\"爹爹！\"
\"危险！\"云清羽闪身上前，一把抱起小女孩。那孩子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放开我！爹爹只是生病了！\"
话音未落，被她称为\"爹爹\"的渔民猛地转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来！云清羽侧身避过，却见那渔民突然僵在原地，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然后...
\"砰！\"
他的头颅如熟透的西瓜般爆开，一条三尺长的绿色蠕虫从颈腔中钻出，闪电般射向小女孩！
\"嗤——\"
一道剑气后发先至，将蠕虫钉在地上。林青阳收剑入鞘，脸色发白：\"是幽冥尸虫！能钻入活人体内控制神智！\"
小女孩吓得晕了过去。云清羽环顾四周，越来越多的变异者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坊市已是一片混乱。
\"必须立刻疏散平民！\"楚瑶玉笛横吹，一道冰墙瞬间成型，暂时挡住东面的变异者，\"林师侄，坊市可有避难所？\"
\"有！在海崖下的溶洞里！\"林青阳指向西面，\"但溶洞容量有限...\"
\"能救多少是多少。\"云清羽将小女孩交给一名太虚弟子，\"我和楚瑶断后，你们负责组织撤离。\"
就在这时，远处海面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那道水龙卷轰然炸开，漫天水雾中，一座青铜宫殿破水而出，悬浮在离海面百丈高的空中！
\"归墟遗迹...完全现世了！\"林青阳失声惊呼。
更可怕的是，宫殿大门正缓缓开启，墨绿色的雾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所过之处海水沸腾，鱼群瞬间化为白骨！
云清羽当机立断：\"楚瑶，你带太虚弟子组织撤离，我去海边设防！\"
\"不行！\"楚瑶一把拉住他，\"命契让我们不能分开太远！\"
\"那就一起。\"云清羽看向林青阳，\"疏散工作交给你了。\"
两人御剑冲向海边，身后跟着六名太虚弟子。越靠近海岸，幽冥气越浓，到最后连呼吸都带着刺痛感。
\"布阵！\"云清羽一声令下，太虚弟子立刻按七星方位站定，结成剑阵。楚瑶则取出十二枚冰晶，布下寒月宫秘传的\"玄冰封魔阵\"。
阵法刚成，第一波幽冥生物已登陆海岸——那是数百只半鱼半人的怪物，鳞片泛着绿光，口中利齿森然。
\"杀！\"
剑气纵横，冰锥如雨。第一波攻击很快被击退，但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每一波都比前一波更强。两个时辰后，太虚弟子已人人带伤，楚瑶的玄冰阵也损耗过半。
\"这样下去不行...\"云清羽一剑斩碎一只巨型蟹怪，\"归墟里涌出的怪物无穷无尽，我们必须封印源头！\"
楚瑶擦去额角血迹：\"你的意思是...\"
\"进入归墟，找到定海珠。\"云清羽目光坚定，\"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幽冥潮汐。\"
\"可念儿...\"
\"带着她更危险。\"云清羽看向远处坊市，\"林青阳会保护好她。\"
楚瑶犹豫片刻，终于点头。两人交代太虚弟子固守阵地，随即御剑冲向海面上的青铜宫殿。
越是靠近归墟，幽冥气的腐蚀性越强。到后来，连护体灵力都开始被侵蚀，皮肤如被万针穿刺。就在两人即将支撑不住时，楚瑶突然吹响玉笛，一道冰蓝色光罩将二人包裹——这是寒月宫主的保命秘术\"月华天罩\"。
\"只能维持半刻钟。\"楚瑶喘息道，\"必须速战速决！\"
归墟宫殿近在眼前。这座上古遗迹通体青铜打造，表面刻满云清羽从未见过的符文。最引人注目的是殿门上方悬挂的一面黑色幡旗，旗上绣着九只狰狞鬼眼，此刻正缓缓转动，仿佛在注视来客。
\"万魂幡...\"云清羽心头一凛，\"幽冥殿的镇殿之宝！\"
两人刚落在殿前平台上，那幡旗突然无风自动，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中传出：
\"恭候多时了...九霄与寒月的传人...\"
殿门轰然洞开，墨绿色的雾气如活物般涌出，在二人面前凝聚成一条通道。云清羽与楚瑶对视一眼，双双握紧兵器，迈步而入。
殿内景象出乎意料——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四壁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的幽冥气，几乎要让人以为来到了某个上古仙宫。
\"幻象。\"楚瑶低声道，\"归墟是上古战场，怎会如此完好？\"
云清羽剑锋白焰升腾，轻轻划过身旁立柱。火焰所过之处，\"金碧辉煌\"的表象如泡沫般破碎，露出后面锈迹斑斑的青铜本色。
\"不愧是九霄剑主，一眼看破虚妄。\"
大殿尽头，王座上的身影缓缓站起。那是一个身着墨绿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唯有双眼幽深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幽冥殿左使，墨殇。\"男子微微欠身，\"奉殿主之命，特来迎接二位。\"
云清羽剑指对方：\"少装神弄鬼！定海珠在何处？\"
墨殇轻笑：\"定海珠确实在归墟深处，但...\"他忽然抬手，一道绿光射向殿顶，\"在那之前，请先见一个人。\"
殿顶垂下一座水晶牢笼，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云念瑶！
\"念儿？！\"楚瑶失声惊呼，\"不可能！她明明在...\"
\"在坊市溶洞里？\"墨殇讥讽地摇头，\"你们真以为，带着殿主印记的孩子能逃过追踪？\"
云清羽心中巨震。他立刻通过命契感应，却发现眼前的\"云念瑶\"确实与楚瑶有血脉联系！更可怕的是，孩子眉心印记已完全变成墨绿色，正对着他们露出诡异的微笑。
\"别被迷惑！\"楚瑶突然厉喝，\"这不是念儿！\"
她玉笛急挥，一道冰锥射向牢笼。就在冰锥即将命中时，\"云念瑶\"突然化作一团绿雾，从栏杆缝隙间飘散，然后在墨殇身旁重新凝聚，变成一个绿衣女童。
\"好敏锐的寒月传人。\"女童声音苍老，\"可惜晚了...\"
墨殇躬身行礼：\"恭迎右使大人。\"
云清羽如临大敌。幽冥殿左右二使齐至，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你们把念儿怎么了？\"楚瑶寒声问道。
绿衣女童——幽冥右使阴恻恻地笑了：\"那小丫头在总坛做客呢。殿主很喜欢她，正亲自...教导。\"
云清羽怒火中烧，九霄剑气透体而出：\"找死！\"
墨殇与右使同时出手，绿光与黑气交织成网，将剑气尽数抵消。四人在大殿中激战，所过之处幻象破碎，露出归墟真实的破败景象。
\"没用的。\"右使怪笑，\"在万魂幡笼罩下，你们的力量会被不断削弱！\"
确实如此，云清羽感到体内灵力正以不正常的速度流失。更糟的是，命契的联系也开始变得滞涩，他与楚瑶的配合不再默契。
\"楚瑶，合体！\"云清羽当机立断。
两人背靠背站立，命契之力全开。然而就在融合即将完成的刹那，右使突然捏碎一枚骨符，一道绿光精准命中楚瑶眉心！
\"啊！\"楚瑶惨叫一声，融合过程被打断。云清羽也遭受反噬，一口鲜血喷出。
\"早就防着你们这招了。\"右使得意道，\"殿主特意准备的'断契符'，滋味如何？\"
云清羽半跪在地，感到命契的联系变得时断时续。更可怕的是，体内那道沉寂多时的魔尊分神竟开始蠢蠢欲动！
\"清羽！\"楚瑶看出他的异常，强忍剧痛吹响玉笛。清心宁神的曲调暂时稳住局面，但二人已是强弩之末。
墨殇缓步走近：\"投降吧。殿主承诺，只要你们自愿成为幽冥使者，就放过那孩子。\"
\"休想！\"云清羽咬牙站起，九霄剑诀再出。然而这一剑威力大减，被墨殇轻松挡下。
右使摇头叹息：\"冥顽不灵。既如此...\"她突然抬手，一道绿光射向殿顶某处，\"就让你们亲眼看看那孩子的现状！\"
殿顶浮现出一幅画面——云念瑶被锁在一个绿色水晶中，无数细如发丝的绿线正刺入她幼小的身体。孩子表情痛苦，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念儿！\"楚瑶心如刀绞，不管不顾地冲向画面。右使趁机一掌拍向她后心！
\"小心！\"云清羽飞身相护，硬生生用肩膀接下这一掌。幽冥气顺着手臂侵入经脉，他整条右臂瞬间变成墨绿色！
\"清羽！\"楚瑶回身扶住他，寒月真气不要钱般渡入他体内。
右使冷笑：\"好一对恩爱夫妻。可惜...\"
她话未说完，整座宫殿突然剧烈震动！墨殇脸色大变：\"不好！有人动了定海珠！\"
殿顶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归墟深处的景象——一个瘦小身影正艰难地抱着一枚湛蓝宝珠，赫然是真正的云念瑶！
\"怎么可能？!\"右使失声尖叫，\"她明明在...\"
画面中的小念瑶抬起头，眉心金蓝印记大放光明。她怀中的定海珠随之亮起，一道蓝光穿透层层阻碍，直接照进主殿！
\"爹爹...娘亲...\"孩子的声音通过蓝光传来，\"念儿来救你们了...\"
蓝光所过之处，幽冥气如雪遇骄阳，迅速消融。云清羽的右臂也恢复如常，体内灵力开始急速恢复。
\"不！\"墨殇怒吼着扑向蓝光源头，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剑气逼退！
\"欺负小孩子，太不要脸了吧？\"
一道青虹自殿外飞入，落地化作一名邋遢老者，手中酒葫芦还滴着酒液。
\"酒剑仙李太白？！\"右使如见鬼魅，\"你不是百年前就...\"
\"死啦？\"老者灌了口酒，咧嘴一笑，\"那现在站在这儿的是鬼咯？\"
云清羽又惊又喜。酒剑仙是修真界传奇人物，百年前就已是渡劫期大能，据说早已飞升仙界！
李太白转头打量云清羽二人：\"不错不错，九霄和寒月的小娃娃挺有出息。\"他忽然皱眉，\"咦？你们身上怎么有幽冥老鬼的味道？\"
不等回答，老者突然出手如电，在云清羽和楚瑶眉心各点一下。两人顿时感到一股清凉气息游走全身，命契的滞涩感一扫而空！
\"多谢前辈！\"楚瑶行礼道。
\"先别急着谢。\"李太白看向殿外，\"老头子我只是个打前站的，正主儿马上到。\"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道比太阳还耀眼的白光突然从天而降，将归墟宫殿的穹顶直接洞穿！白光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
\"幽冥孽障，胆敢染指定海珠！\"
墨殇和右使脸色惨白：\"太...太虚镇魔剑？！凌霄子没死？！\"
白光散去，露出凌霄子踏剑而立的身影。与太虚山分别时相比，他此刻气息强横了十倍不止，背后悬浮的已不是七剑，而是整整四十九柄灵剑组成的剑轮！
\"两个小娃娃退后。\"李太白把云清羽二人拉到身后，\"凌霄老儿发飙了，很吓人的。\"
凌霄子剑指一点，四十九柄灵剑如暴雨倾泻！墨殇和右使拼死抵抗，却连三息都没撑过，就被剑气绞成碎片！
\"这只是开始。\"凌霄子收剑，看向云清羽，\"孩子呢？\"
定海珠的蓝光再次亮起，小念瑶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抱着比她人还高的宝珠，摇摇晃晃地走向父母：\"爹爹...娘亲...念儿做到了...\"
话音刚落，孩子便力竭倒下。云清羽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发现女儿浑身滚烫，眉心的金蓝印记竟比从前明亮数倍，而那些绿纹则被压制到了几乎看不见的程度。
\"定海珠暂时压制了幽冥印记。\"凌霄子探查后说道，\"但隐患未除，我们必须...\"
他话未说完，整座归墟宫殿突然开始崩塌！一道充满恶意的神念从深渊最深处传来：
\"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的小容器...\"
李太白脸色一变：\"幽冥老鬼醒了！快走！\"
凌霄子袖袍一卷，带着众人冲天而起。在他们身后，归墟宫殿轰然沉入海底，一个巨大的漩涡随之形成，将方圆百里的幽冥生物尽数吞噬...
半日后，东海坊市。
劫后余生的修士们正在清理废墟。云清羽站在临时医馆外，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楚瑶走到他身边：\"孙神医说，念儿体内的幽冥印记暂时被定海珠压制，但...\"
\"但随时可能反扑。\"云清羽接话，\"而且幽冥殿主已经盯上她了。\"
凌霄子与李太白并肩而来。老剑仙神色凝重：\"情况比预想的糟。幽冥老鬼虽未完全苏醒，但已能干预现世。我们必须在他获得完整容器前，加固剩余封印。\"
\"容器...\"楚瑶声音发抖，\"是指念儿？\"
李太白点头：\"那丫头同时具备九霄寒月血脉，是完美的夺舍对象。幽冥老鬼不惜代价也会得到她。\"
云清羽握紧拳头：\"有什么办法能彻底清除印记？\"
\"有。\"凌霄子语出惊人，\"集齐九大上古神器，布'周天星斗大阵'。但在此之前...\"他看向小念瑶，\"必须将孩子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哪里？\"夫妻二人异口同声。
\"九天之上，太虚秘境。\"凌霄子沉声道，\"那是太虚祖师开辟的小世界，幽冥殿绝对找不到。\"
云清羽和楚瑶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舍与决然。
\"我们陪她去。\"楚瑶坚定道。
\"不行。\"李太白摇头，\"太虚秘境只有未修炼的孩童能进。你们去了反而会引来幽冥殿注意。\"
云清羽如遭雷击：\"要我们...与念儿分开？\"
\"暂时的。\"凌霄子安慰道，\"等集齐神器，清除印记后，你们就能团聚。\"
小念瑶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爹爹娘亲...念儿不怕...绿眼睛叔叔说...只要我乖乖的...就不伤害你们...\"
孩子天真的话语如刀割心。楚瑶强忍泪水抱住女儿：\"念儿最勇敢了...\"
云清羽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渐渐平息的海面。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决绝。
他知道，一场比天煞魔尊更可怕的劫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