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停职，景将军可是咱们北宁的肱骨之臣，百姓的安危和这北宁的江山还须得靠您来殚精竭虑。”
景修叹了口气遂挺直了脊背，眸子亮了亮：“云郎君是觉得此事我是无辜的？”
他摇摇头：“云某不过一介商贾，哪里懂得朝堂的上的事情，待此事查清楚了景将军自然是会官复原职的。”
闻言，景修又瘫坐了回去。
他来这买醉是一回事，但更多的还是想见见大理寺少卿。
奈何这几日却一次都没有见到。
这回弹劾他养外室的折子里没有云遥的，只有那几个老不死的言官。
他便想着同云遥说一说，让他放自己一马。
他也明白自己这事，是经不起查的。
届时......容家的下场便是他景家的下场......
——我景修发誓，若我通敌叛国陷害容家父子，我景家将再无后嗣所出，抄家流放，永无翻身之日！
猛地他又想起那日在容绫跟前起的誓，仅须臾，他的背后生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慕谨言瞧他脸色煞白，又喉头滚动：“将军可是觉得身体不适？”
他抬起手，强撑着精神：“没......没有......”
遂又抬头看向他：“云郎君可信因果一说？”
慕谨言发觉了眼前之人不过是在强装镇定，他垂眸一笑：“因果一事向来是虚妄，你信便有，不信便无。”
他低低的笑了出来：“虚妄么？”
“正是。”
他如今已经有了香火后代，过了这么些天，朝里那些废物不也没查出什么。
是他多心了，竟也真信了随口一说的誓言会成真。
该死的人是他们，他景修还要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呢！
景修想通后舒出一口气：“今日多谢云郎君为在下答疑解惑了，不知云郎君可愿同在下交个朋友？”
“将军抬举，云某岂能不愿？”
景修提起茶壶为他倒满：“那今日便以茶代酒，在下敬郎君一杯！”
慕谨言笑着，抬手时，从指缝里瞧出了他眉眼间露出的喜色。
“日后有空将军可要常来坐坐才是，省的一天到晚在府里闷着心烦。”
他应下：“自然，我此番还想见见云大人，不知郎君可否为在下引荐一番？”
慕谨言沉吟片刻：“明日午时你来梨花巷吧，阿遥每日都会去小院里用饭，既然有想说的约在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可......”
他心里有顾忌，季宝韵就在隔壁住着，万一去了让她看见又少不了一些龃龉。
眼下并不是见她的好时机，也更不能让人查出那些事......
“不知可否约在华楼？”
慕谨言略显为难：“此处人多眼杂，怕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那小院清净的很。季娘子如今也在月中不宜出门，将军不必担心会与其碰面。”
在这间茶室里依稀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如他所言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迟疑片刻后还是迎了下来：“便如此吧。”
这一坐便坐到了傍晚。
近日的天气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这太阳一下山屋里便显得凉飕飕的。
慕谨言叫德顺关了窗燃了灯，又问道：“时辰不早了，将军今晚可要留下用了饭再回去？”
他将手里最后一口点心扔进了嘴里：“不用了，这马蹄糕用的多了竟也不觉得饿了，原来云郎君也爱食此物。”
“哦？将军所言可是还有旁的人也爱用这味点心？”
景修实在不愿回想和容绫的点点滴滴，本以为不会再想，可人心终究是肉长的。
只有在偶尔不顺心的时候，才会想到她。
但他并不后悔。
前途和她，他只能留住一样。
他明显叹息了一声：“先前有位故人......最是喜欢这马蹄糕，只是如今她不在了，今日看到马蹄糕又突然想起她来。”
慕谨言冷眼瞧着他这副德行，皮笑肉不笑：“将军还是个念旧的人呢。”
他皱着眉，看着手中的茶盏道：“倒也算不上是念旧，只是这心里偶尔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慕谨言又添了把火：“事情都过去了，人走到哪里便就是她的命数。命该如此，又不是将军做下的，将军又何须自责？”
屋里光线昏暗，是以景修并未察觉到对方眸中的寒光。
自以为演的情深意重，殊不知早就被人看穿了心思。
景修喉头一埂，面上的笑意明显僵了一瞬，若不是他做的也不必有这样的心境了。
他生硬道：“郎君所言极是，叨扰多时在下也该回去了，明日午时在下会去梨花巷赴约。”
“那云某便恭候将军了。”
他站起身，慕谨言看着他关上了房门后，片刻也站起了身。
......
再回到小院又是夜深人静时了。
做个酒楼的老板，可真不比做王爷轻松。
小巷子里黑黢黢的，只有院门口的灯龛上，有阿绫给他留的一盏小油灯。
方要抬手敲门，忽然门板“嘎吱”一响，念了整整一天的的人就站在眼前。
他来不及走进去，抬起双臂将人拥进了怀里。
她应当是刚沐浴过，发间还存着一丝淡淡的香气。
“这又是做什么，让人看见了多不好。”容绫推了他两下：“快进来，省的让人看笑话。”
慕谨言替她拢好身上的大氅，这件衣裳还是去岁养伤时送给她的。
近日来总是阴雨绵绵，眼看也要到冬至了。
容绫一转身，他又把人拉了过来：“可要回家看看？”
借着身侧那一团昏暗的光，他看清了她面上的犹豫和期待。
从来时他就打听过了，先前的容府至今日也未再赏给谁，如今还是封着的。
朝霞巷里拢共就住了两家人，一个是容家，另一个便是赵家了。
二人近在咫尺，容绫的双眉之间升起了一丝愁容，眸中也多了些许氤氲：“走吧。”
慕谨言将她的手紧紧攥住，走出巷子时，街上已罕见人迹了。
街道上静悄悄的，看着眼前自己所熟知的环境，她伸手抹掉了面颊上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