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还未出锅的时候,花不再已经绕着糕点转悠了无数圈,口水哗啦啦地往外分泌,简直忍不了一点。
有了她们的经济资助,荆衣去买了不少新鲜食材,做了很多种花样的糕点。
“大婶,我吃完还能打包吗,我们答应了钟见南,回去会给她带的,还有我自己路上也想吃,您放心,我们会给钱的,不白吃。”花不再无所谓钱不钱的,她只想顺利有糕点吃。
荆衣大婶都穷到快揭不开锅了,她也不好意思白吃,不如按价给钱,你情我愿,大家都轻松。
“自然的,自然的。”荆衣用干净的抹布来回擦着手,“烦请几位转告南儿,为娘一切都好,叫她不必挂念,修炼重要也不必回来。”
“可是您也没有一切都好?”花不再不懂荆衣为什么要撒这种谎,“您卖掉了房子,住到了城外,一天卖不出半份糕点,门也被人家打坏了。”
她掰着手指列举看到的客观事实来证明荆衣过得并不算好。
荆衣:……
“我家师妹的意思是,有朝一日,钟见南知道我我们扯谎骗她,而她的母亲一直在外吃苦,良心不安的同时也会责怪我们。”蔺慈安将剥好的灵橙递给白龙,随即开始剥下一个。
“大婶,您要不要搬家?”花不再忽然提了一句,“跟我们走,我们送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也可以开糕点铺的。”
荆衣笑着摇头,“劳小道君费心,自踏入道盟,我便在凉城了,往后也只会在凉城,等着南儿与夫君学成的一日。”
她这一生,注定只能当个凡人,来仙人地界长过见识,还有一个仙人丈夫与仙人的女儿,够本了。
花不再却好似带着几许威吓的意思:“一直在凉城,你会死呢?这样也不走?”
“人总有那么一天的,道君们两百寿数也总有尽的时候,何况是我等凡人。”荆衣看的尤其淡然,“只盼南儿与夫君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白龙闷头吃着灵橙,不吱声了。
糕点出笼时,十里飘香,花不再伸手去碰,倒吸一口凉气,烫得通红的手指被她含在口中,“好烫。”
蔺慈安见状,温和灵力包裹着白龙的手指,荆衣正欲伸手装盘,时栩屈指一弹,那些糕点竟是自己飞了出来,落在盘中。
黎雾川也是在这时找到了她们,在白龙刚抓起一块糕点时,向着几人打了个稽首,“前辈,城主想见你们,他说他愿意为凉城内捉妖师的勾当赔礼。”
“她脑子是不是缺根筋?”花不再觑了时栩一眼,“鸿门宴也敢给我们几个发请柬,保不齐她来的路上,城主府的人就跟上了。”
“不会的,不会!”黎雾川再三保证,“来时我反复查探过,无人尾随!”
原本霍鹏来是要派人来的,她就是不想让霍鹏来知晓几人的行踪,这才请命自己过来,去到城主府时,季流光与天机阁的人都在场。
天机阁作为离凉城最近的宗门,凉城常年向天机阁交保护费,在察觉凉城有危机时,天机阁自然会派人过来支援。
至于季流光为什么也会出现在城主府,黎雾川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季流光也是来示警的,且她有带着禅林弟子撤出凉城的打算。
示警仿佛是她愿意为凉城做的唯一一件事。
花不再面无表情,一块糕点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徒手抱起大大一个蒸笼毫不费力,一边走还一边招呼荆衣:“走了大婶。”
荆衣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白龙进屋,蔺慈安照旧将屋子封了个严严实实。
“时栩,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蔺慈安并不介意黎雾川去通风报信,给人族示警,但她介意她一团浆糊拎不清的脑子,也介意她脑壳里的浆糊稍微一晃荡就给她惹麻烦。
无关之人每出来找一次茬,于白龙都是多一分风险。
“我知道了。”时栩难得没有脾气,向着蔺慈安行礼,“作为赔罪,这次就让我来吧。”
蔺慈安环抱胳膊,倚着门边,语气平静:“希望你能发挥出你渡劫期应有的水平,不要总是让我替你扫尾。”
时栩:……
听的二人对话,黎雾川心中一凉,转身时,面色惨白。
乌泱泱一群人已经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
荆衣惴惴不安,“外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没什么事。”花不再搬了板凳,坐在半人高的蒸笼边上继续吃,“您也来吃。”
她好奇于竹编的蒸笼散发出来的清香,忍不住上嘴啃了啃蒸笼,奈何她现在牙口着实有限,咬了半天一点竹子味儿都没尝着,倒是叫荆衣好笑不已。
“小道君,这可吃不得,你若是想吃笋子,大婶上山给你挖。”凉城附近倒是有座竹山,能去挖上一些。
“大婶,其实我原来是想改主意的。”花不再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您不想搬家,糕点却做得好,我想以后回来还能买上一份糕点。”
荆衣安静听着。
“钟见南对我也挺好的,我不想她年纪轻轻就没了娘,也不想她以后恨我怨我,不给我存丹药渣了。”
凉城生死,不过是花不再一个念头的事,蔺慈安会听她的话,而当世能打得过蔺慈安的人,估计还没有出生。
“但当我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疼。”
花不再一边说,一边麻木地往嘴里塞着糕点,荆衣见她腹部被糕点撑的结结实实,忍不住上前,从白龙手中抽走了那一块海棠糕。
“或许您不该给我做这一笼糕点的,对您来说,我会恩将仇报。”
荆衣不知花不再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她以为是她们几个在外面惹了麻烦,借故到她这避避风头,而外面来人正是她们的仇家。
这一战,或许她们、她,都得命丧当场。
花不再还以为荆衣大婶会抄起擀面杖就要打她,哪料她忽然推着她往前去,“小道君,你力气大,把这柜子搬开可好?”
白龙不懂荆衣大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抱起了柜子,足有百斤重的柜子在她怀中像是一个小糖罐似的,毫无分量,被她搬到边上。
荆衣伸手在地面的铁环上扯了一扯,孰料没扯动,花不再见状,顺手一拉,泥地竟是被生生拉出一块小小的洞。
荆衣推着花不再要往里钻,“夫君此前怕在外惹到什么仇家,连累我与南儿,特意回来挖了一条地道,好叫我们逃命。”
早些年她年轻力壮,又是粗活出身,靠着一身力气也能轻松挪开这柜子,然这些年,她愈发老迈,体力大不如前,挪动柜子倒是成了难事,地道一直派不上用场,时间久了,铁环上锈迹斑斑。
花不再:……?
“好好的,我们逃什么命?”
要逃命也是外面那些人逃才对。
荆衣一愣:“你们不是……”
花不再懂了:“大婶是以为我们在外惹了麻烦,来您这避难来了。”
地道飘来一阵微风,夹杂着新鲜的、热乎的血气,花不再面色一下就白了。
杀念如同雨后春笋,在花不再心间节节攀升,她勉力将沉重柜子挪回原地,可空气中仍像是充斥着血气饿气息一般,她大力敲打的着房门,“蔺慈安,蔺慈安,开门!”
蔺慈安似是觉察到了什么,让时栩用最快的速度打扫战场,而她则是快速进了房门。
在感受到蔺慈安气息的第一时间,白龙就脱力跌入她怀中,“蔺慈安,我好难受。”她说。
她抱着双膝,下唇的唇肉鲜血淋漓,不知不觉中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蔺慈安给花不再丢了昏睡咒,轻声哄着她:“乖,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花不再浑身发颤,压抑的情绪犹如山洪一般爆发,昏睡前,她仍旧记得质问一句:“蔺慈安,为什么不来救我。”
双臂紧紧将白龙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蔺慈安无数次道歉,也有无数时刻,她想把棐叶囚困她阻止她去救人一事和盘托出,可她赌不起。
此刻的花不再,无法再承受多一点的仇恨,尤其……棐叶曾是花不再最信任也是最依赖的人。
“道君,小道君她……”荆衣战战兢兢靠近,“一直叫我走远一些。”
花不再方才看着甚是骇人,那双金色的瞳孔闪烁着凶戾又冰冷的光芒,盯着人的时候,荆衣只觉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她一直说,要活下去,要活,答应过了。”荆衣终究是不放心女儿的同窗好友,只敢躲在角落里,离得远远的。
蔺慈安眼波颤动,将人打横抱起,百解从系统空间出来帮她们俩铺床铺,不多时就把木板床铺成白白软软的模样。
“大娘,借一个地方。”蔺慈安取出一袋灵币还有一袋金珠,“报酬。”
“不不,不用的。”荆衣摆手推辞,“你们是南儿的同窗朋友,招待是应当的,这钱我不能收。”
要不然,她让钟见南在学院中该如何自处?
百解蹦蹦跳跳地过去,用之后还要向她购买不少糕点,权当提前支付糕点的钱为由让荆衣推脱不开。
没过多久,时栩将来人处理了干干净净,学着蔺慈安的嘱咐在院中丢着清洁术。
“阿栩,我做错事了。”黎雾川的确是没有想到她会被人一路尾随。
“也不算你做错,但我们该分开了,阿川。”时栩从储物镯中取出一个玉瓶,“救命之恩,我会记得,这升灵丹,共有三枚,三枚同时服用,可助你把修为提升到六阶。”
别说是这瓶丹药,就连这个储物镯都是她写了欠条从蔺慈安那“借贷”来的,回到山海后,要归还的利息可是高得很。
黎雾川不接,只是抿唇看着那瓶丹药。
“你放心,对你的修行路不会有任何后遗症,修为提升后你花上一段时间,将灵力拓实就好。”时栩把丹药瓶塞进黎雾川手中。
“阿川,我与霁光君她们不是怪你,而是我家主上经不得一丝半点的风险,山海那边,妖森数千万子民都在等着主上回去,你与我们……终究立场不同,我们总会有不同的选择,我不想强迫你同我走在一路上,却也不愿看你终日受到良心谴责。”
“还有这个,我存了一缕灵识,”时栩又取出一个香囊,为黎雾川挂在腰间,“你独自在外历练,有性命之忧时,它会救你一命。”
届时,便是真的恩怨两清,谁也不欠谁了。
“阿栩。”黎雾川攥紧了手中的丹药瓶,一双星眸中似是燃着熊熊火焰,“我们还会有再见之日吗?”
她知道,离开无从改变,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时栩说的没错,和她们在一起时,快乐会有,也会开拓无数见闻,可一旦涉及到人与妖之间的对立问题,留给她的只有无尽自责与愧疚的情绪。
自责无力为人族做些什么,也愧疚不能全然支持她的朋友们。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时栩笑笑,“看缘分吧,阿川,有缘自会相见的。”
“前辈,这些日子,多谢指点。”黎雾川放下手中剑,隔着门,给蔺慈安与花不再磕了三个头。
花不再时常怼她,可遇到修炼问题时都会为她解惑,蔺慈安亦然。
门后毫无动静,黎雾川重新拿起剑,向时栩行了一礼,转身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前都不曾回头。
狐狸眼中流淌过无可奈何,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推门进去,“都解决了,不留痕迹,这是……主上遗留在外的血气?”
别说修士了,连时栩这个大妖闻到精纯血气的气味儿都不可避免地生出想要独占的欲望。
龙之精血,哪怕是稀释过后的血气也是珍贵异常,她僵硬别过头,默念几句道听途说蹭来的清心咒。
血气绕着沉睡的花不再直打转,似乎是想要找个缝隙钻回到真正的主人身上,奈何蔺慈安在花不再周身都设下了结界,血气无处可钻,最终被她一缕不差得收入掌中。
“你杀的人里,有宗门精英?”要不然,哪来的血气?
“应该是天机阁的,当真是弱啊,算命的大多不堪一击。”时栩摇头,“要不是你让我加快速度,我都想叫他给我算算命。”
蔺慈安毫不客气地戳穿时栩:“算你几时能遇上一朵正桃花?”
时栩:……
她双手叉腰,“蔺慈安,做人倒也不必如此通透。”
蔺慈安冷笑:“你就是不通透,才会一直带着她。”
“说得好像你没指点过她似的,”时栩摆出同款冷笑,“是在她身上看见过去的霁光君的影子了吧?”
蔺慈安轻哼,到底没有在说什么。
唯有时栩不肯罢休:“人修中出这样一个人不容易,漫山遍野的歹竹却长出这么点好笋,耿是耿了点,到底还是想护她一份单纯心性。”
“霁光君,你是……霁光君?”一直在一旁不言语的荆衣忽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蔺慈安。
话音落下便跪下对着蔺慈安磕头,“求霁光君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夫君吧!”
蔺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