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冻土被马蹄踏得震颤，张三的玄色斗篷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他望着远处山尖那片星子般的火光——哪里是星子，分明是契丹大军的火把连成了星河。
二十万铁蹄碾碎晨雾，最前方的战旗上，金色狼头在风中龇着獠牙，正是耶律大石的南院大王旗。
\"元帅，雁门关的夯土城墙比探马报的矮了半丈。\"副将的声音裹在铁甲里闷响，\"末将愿带三千骑做先锋，申时前必能破城。\"
耶律大石坐在黑鬃战马上，手指摩挲着腰间狼头腰牌。
铜印与皮肤相贴的位置，还留着方才与张三密会时的温度。
他眯眼望向城头，杨业的银甲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像根扎进契丹心口的钉子。\"不急。\"他扯动嘴角，\"等关内乱起来，城墙再高也是纸糊的。\"
城楼上的杨业握紧了腰间佩刀。
方才军报在他掌心烙下灼痕——京城援军半月才能到，粮草库的存粮...他猛地转头看向城南，那里正腾起冲天黑烟，焦糊的麦香混着血腥味撞进鼻腔。\"李统领！\"他的吼声震得垛口积雪簌簌坠落，\"带三百人去粮仓！
不管谁放的火，给我连人带粮灰都扫进护城河！\"
\"末将遵命！\"李统领刚要翻身上马，却见城下突然炸开一片喧哗。
契丹阵中驶出一辆青铜战车，车辕上盘着条吞日的黑龙——是楚相玉到了。
楚相玉立在车顶，玄色大氅被风卷起，露出腰间那柄裹着黑布的剑。
他抬眼扫过城墙，目光在杨业脸上顿了顿，又转向城垛后缩着的士兵们，突然笑了：\"杨老将军，你这守军的甲胄，有三成是皮制的吧？\"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钢针般扎进每个士兵耳中，\"昨夜子时三刻，沧州布庄的灰布染坊走水；寅时二刻，雁门关西市的粮车翻进护城河——老将军可知道，这两件事的账册，都烧在同一个炭盆里？\"
杨业的银甲护心镜重重撞在城墙上。
他想起方才李四来报时发抖的手，想起粮仓火起时，守仓兵丁怀里搜出的半块灰布——原来不是天灾，是内鬼！
他握紧佩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刀鞘在城砖上划出刺耳鸣响。\"放箭！\"他吼得喉间腥甜，\"给我射穿这妖人的喉咙！\"
三十支羽箭破空而来。
楚相玉甚至没抬胳膊，只是指尖轻轻一弹，裹剑的黑布\"刷\"地绷直。
箭簇撞在布面上，竟像撞进棉花堆里，\"噗噗\"坠地时箭头都卷了刃。
他低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抬眼时目光已冷如霜刃：\"杨业，你护不住雁门关的。\"
话音未落，三道寒光从城楼两侧掠来。
苏梦枕的红袖刀裹着猩红刀芒，谢卓颜的青冥剑挑开晨雾，红袖神尼的九环锡杖带着佛门梵音，三股气劲在楚相玉身前三丈处撞出闷雷。
楚相玉却连脚步都没挪，只是屈指一弹黑布，那团被震散的气劲突然倒卷回去。
苏梦枕的刀差点脱手，谢卓颜的剑嗡鸣着偏向，反将身侧的旗杆削断半截。
\"天人境...\"苏梦枕抹了把嘴角的血，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曾听关七说过，江湖高手到了天人境，便能用天地之气为己用。
此刻他望着楚相玉身周那层若有若无的青雾，终于明白为何方才三人不敢靠近三十丈——那青雾里裹着的，是能碾碎金石的罡气。
\"苏楼主，\"谢卓颜擦了擦剑上的霜，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你带神尼缠住他的气机，我...试试破罡。\"
苏梦枕的瞳孔骤缩。
他知道谢卓颜要做什么——青冥剑是铸剑谷用天外陨铁所铸，剑脊刻着二十八星宿阵，本是要引动星力破罡。
可这等剑法，谢卓颜十年前试过一次，结果被反噬得卧床三月。
他刚要开口阻拦，却见谢卓颜已闭目凝神。
她的剑尖缓缓抬起，指向天际将落的残月，发间银簪突然\"铮\"地断裂，碎成三十六片绕着她飞旋——那是她以自身精血祭剑。
楚相玉终于有了动作。
他松开裹剑的黑布，露出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剑一出鞘，天地间的罡气突然变得粘稠，苏梦枕只觉胸口像压了块磨盘，连提气都困难。\"有意思。\"他望着谢卓颜，嘴角勾起抹兴味的笑，\"十年前在终南山，你师父用同样的剑法劈我，结果...\"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谢卓颜的剑动了。
那是道比月光更冷的光。
青冥剑划破罡气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剑脊的星宿阵被血祭点燃，在剑身投下淡红色的光晕。
楚相玉的铁剑迎了上去，两柄剑相触的瞬间，雁门关外的二十万大军突然觉得耳朵发疼——那是空气被挤压到极限的爆鸣。
烟尘腾起时，杨业在城楼上握紧了佩刀。
他看不见战场中心的情形，只看见谢卓颜的青冥剑插在三丈外的冻土中，剑尾还在震颤；看见楚相玉的大氅被撕开三道口子，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更看见谢卓颜单膝跪在地上，发间最后一根银簪\"当啷\"坠地，指缝里渗出的血，在雪地上洇开朵妖异的红梅。
\"谢姑娘！\"苏梦枕扑过去要扶她，却被她抬手拦住。
谢卓颜望着烟尘中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喉咙里溢出声轻笑。
她的瞳孔里映着楚相玉缓缓抬起的手，映着他铁剑上还在滴落的、自己的血，也映着更远的地方——契丹大军的战鼓已经擂响，二十万铁蹄正碾碎最后一层晨雾，朝着雁门关扑来。
\"苏楼主...\"她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帮我...按住伤口。\"
烟尘中，楚相玉的铁剑指向天空。
他望着被剑气撕开的云层，望着云层后漏下的第一缕日光，突然笑了。
这一笑，让正在冲锋的契丹骑兵打了个寒颤，让城楼上的杨业握紧了刀，也让跪在雪地里的谢卓颜，终于看清了他眼底那团跃动的、比战火更炽烈的——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