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要传给唐少烈的话都说完并且告别后,我去找了神医,唐少烈提议一起吃午饭,但她知道我的行程安排紧,不得不婉拒
事实上我和父亲约定的日程也刚好撞期,所以实在不方便接受邀请
说起来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当我拒绝后,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脸上的神情似乎蒙上一层阴霾,我能感受到那份失落,不过真的毫无办法
我朝世家中一处较小的厢房走去
神医住的这所厢房距离医馆并不远,和其他接待贵宾的大厢房相比略显简陋
其实原本分配给他的是最大的一间,但一看到屋内的陈设他就火冒三丈,抱怨说在这种环境下根本睡不着
“总之就是这样啦”
几个月前从华山一路向东来到山西,长途跋涉的过程中,我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性
他表面上脾气暴躁,还总爱发牢骚,可实际上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好人,对待他人的痛苦比谁都敏感、认真
还记得有一次露营的时候,有个仆役在干活时不慎把手扎满了刺,皮肤开始红肿溃烂
仆役们早已习惯类似的小意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料却惹得神医大发雷霆,厉声警告,如果放任不理,后果会很严重
“赶紧找药来!再拿些绷带过来!”—— 对于眼前的伤口,他显得格外上心
虽口头上不断抱怨,但这般啰嗦关心却贯穿整个治疗过程,直到对方伤好为止从未间断
中原第一医师为了区区一个侍从轻伤便大动干戈,若换作旁人,恐怕会觉得压力山大吧
后来听说那位侍从总算坐着马车返回了,这才让神医觉得算是做了点实事
正是因为有这些点滴积累,到了旅途结束时,不少人已经对这位看似顽固的老人产生了亲近感
尽管他嘴上依旧嫌麻烦,不愿别人靠近,但从许多细微之处不难看出他还挺乐意见到大家围着他转
不过,他的那份独特挑剔态度倒是一点儿也没改变
不久,我抵达了神医居住的厢房恰好此时,神医正在外面晾晒草药
瞧见我到来,他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想随便看看你”
“你这家伙真怪,难道最近就不忙了?”
“我就在家里哪有啥忙的,不就是吃饭睡觉嘛”
“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东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单是从我们之间的对话,便能隐约明白我和神医之间到底亲疏几分按常理说,我们本不该有这般交谈才是
神医静静打量了我片刻,随后皱起眉头问道:“昨晚又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岂会猜不到?你的气息早已发生变化!”
实际上,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这种细微的变化,这属于常态吧?
洞察他人气血流动,非武艺高深之人难以做到然而,神医偏偏就是那个特例
不过,他究竟探查到了多深的程度,我也无法断言但若再提升些许境界,或许便能触及这一层次也未可知
“并未察觉到那股邪秽的魔气”
他虽觉察出我因吞食灵花而壮大了些许,但对于魔气的存在却依旧浑然不觉
“要不要顺便替我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神医似在给予恩赐般开口后,我勾起一抹不屑浅笑
“这当真只是为了我的健康着想嘛?”
“什么叫“为了我”?还不就是为了你能安分点!”
“先把您眼中那份过分的好奇心收起来再说吧”
“罢了”
自从他得知我尽管体内交融多种力量却安然无恙的那一刻起,便将我视为某种奇异之物,总爱借故查看我的身体
起初我还抱着信任的态度任由他处置,毕竟为了自身安全也不坏
可随着他愈发频繁、宛如科研实验一般找上门来,我不禁渐觉厌倦,遂渐渐拉开距离
“何必装模作样?你分明就是因为这个才特地跑来的吧?”
“倒也敏锐得紧”
“少啰嗦,赶紧坐下”
“遵命”
我小心翼翼地坐于廊亭边缘,依言伸出双手以供检验
他指尖缓缓游走于我腕间血脉与周身穴道,不过短短几个呼吸,过程竟已结束
“每次诊察完都令我感叹一番,你的身体实在太过奇特如此紊乱的状态下竟能完好如初,堪称奇迹啊”
不出所料,待诊完毕后,神医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从他的角度来看,由仇家霸道心法孕育出的狂暴内劲,竟能与道家绵柔温润的道气相融共生,想必是件极难理解之事罢
“若是知晓其中还掺杂着第三种力量,那阴毒至极的魔气,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若他知道这一切,或许会对我的身体进行更为细致的研究
难道只是作为医生的职业本能促使他的兴趣?亦或还有别的缘由?
\"如何?\"
\"你的内力的确大幅提升,当初所显现的那种不安定感已然消失,看来并无大碍\"
\"太好了,我还担忧再被人们误以为是将死之人\"
\"看你这体魄成这样,莫不是又乱吃了些什么东西?难道桃花那边给你准备的东西有用?\"
\"大概如此\"
无论如何,这是从华山附近得到的东西,也不算全然错误
虽说我也会时常检查自身筋骨气血,但要真正准确地剖析我的身体状态,终究还得依赖医生的专业眼力
幸而有中原第一的大夫近在咫尺,且这位先生对我身体的情况也是颇为在意,这一相遇堪称天作之合
到检查即将收尾之时,我不禁向大夫询问:\"日常起居可有诸多不适之处?\"
\"有何不便?相较于往日栖身于蝇虫横行的破棚陋舍,眼下这般已算是难得的清静安乐之地\"
\"既然如此,之前怎还请求更换偏厢房舍呢?\"
\"我们既不劳作,我和这位朋友又怎好独占偌大宅邸,实在是不合情理\"
\"不过嘴上虽这么说,听闻你不时前往医馆协助同僚,传闻一日之内便传遍街巷\"
\"是谁这么饶舌?真是个惹人生厌的家伙!\"
眼见神医面露愠色,我好不容易才压下险些溢出嘴角的笑容看似古板挑剔的老者,实际上却是一位心怀怜悯、待人宽厚的贤者
像他这样的智者为何甘愿退隐江湖之外?
未等我细想,对方似乎察觉到我的疑惑,沈老主动启唇回应
[相比于世间虚名,他显然更加看重内心的信条与准则]
「此言甚是深刻」
[若细细推敲,这不仅是医者应有的品质,更是无论何类武者都当珍视的核心价值所在]
每人见解各异,沈老此番点到即止的话中带着更深的含义
名誉不及信念重要,尽管我能明白其中深意,可在现今以功利为主的武林环境中,这无疑是件稀奇之事
大多数人学武的目的往往是为了追求荣耀,随着成就递增,带来的便是随之俱增的声望与名声
更有甚者,许多人都只是为了保住眼前的名誉地位而日夜苦练武艺,实令人唏嘘叹惋
\"请务必注意饮食规律,毕竟您的岁数摆在这里\"
\"哪里那么多废话!哪有人比我更关心自身体质?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少操些闲心\"
\"您每每错过用餐时辰,这种状况怎能叫“尽在掌控”?\"
\"瞧瞧你自己!成天就知道啃食包子馒头之类的简便食物,要不要我也效仿你的风格来批评你一番?\"
“不是”
“嗯,检查已经结束了,出去找一下赫,然后回去吧”
听了神医的话,我用表情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神医一边装草药一边说道:“你回仇家了,他好像很怀念见不到你的样子”
“他怀念谁?”
如果是关于诸葛赫的话,神医说的话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除了神医之外,关系重新建立的还有诸葛赫因为我也特意靠近过他
诸葛赫是和前世最不同的角色不只是他脸上的大烧伤疤痕,还是那个不知疲倦地唠叨各种表情的男人
现在的诸葛赫完全是另一个人和南宫霏儿一样,几乎没有表情变化,也不能说是哑巴,只是通过简单的手语或者在地上写字来交流,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怎么多说话
按照神医说的话,我走出别院去找诸葛赫找到他并不困难
因为他说过他的爱好和梦想是烹饪,所以只要找与之相关的地方就行
果然,在别院的一处空间里找到了正在切蔬菜的诸葛赫
“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诸葛赫迅速转过头来接着放下手中的菜刀,用动作比划着回答
多次看过后就能理解,那大概是“你好啊,大哥”的意思
“我说让他作为客人休息,这小子一来就开始做什么东西了”
诸葛赫说做饭很有趣是真的实际上在野营途中他也常常随侍制作某些东西
更厉害的是味道很好,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诸葛赫在听了我的话后用动作比画了一阵最终拿起了一根树枝
虽然没有可以写字的地面,但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
-很有趣
“我想也是你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不过这道也很好吃
“又是在你脑子里想出来的菜吗?”
-对
常常诸葛赫不拘泥于形式随意创作自己喜欢的东西因此食物失败了好几次,但也有很多成功的时候
在回忆野营期间最受欢迎的菜肴时提到
“上次用鱼做的还不错”
-炸的? 煮的?
“炸的”
-要不要,现在就行?
“算了,不用了反正在中午前还有别的事情必须办”
-那就下次吧
“好,那我以后再来看看你”
正常来说我会拒绝的,但诸葛赫向来喜欢为别人做一些事情,这也是他的一种乐趣
这次他也表现得很愿意为我效劳,所以我干脆就没有拒绝
突然间沈老开口问道:[你现在能信任那个小子了吗?]
显然他知道我记忆中的某些片段,因此对诸葛赫的事情也是格外小心
对着沈老的这个问题,我毫不犹豫地作了答
「不行」
我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并补充道:我绝不可能全然信赖此人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认可的
既然他想要转变人生轨迹,那么我想,也许诸葛赫也不是完全没有改变的可能即便只是一丝渺茫的希望,此刻却悄然萌生于心,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没有对他动手
而且,我宁愿将来也不必采取行动
我对着诸葛赫说道:“等下找个时间和凌华一起吃个饭吧,到时候你再准备些菜品好了”
诸葛赫原本已经提笔准备写字,突然又停住了没错,当“凌华”这个名字出口的时候,他的身体确实微微一颤
“哟,小家伙,赫儿,你耳朵是不是有点红?”
听到这话,诸葛赫立刻慌张地用手捂住耳朵而他的瞳孔也随之不断晃动起来不过,这一切应该都只是他的表演罢了毕竟,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暴露真实情绪?
只见诸葛赫再次做出一个谨慎而微小的动作,在地上慢慢书写起什么内容来
-什么时候呢?
“.....”
感觉可能是我看错了毕竟,这个男人仍旧是个不可小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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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调侃了诸葛赫一会儿之后,我对医馆里的人点头告别,然后径直朝着仇家府邸的中心位置迈进想必重要会谈就在那边举行才对
果然不出所料,随着脚步越走越深,一路上撞见了不少陌生的身影
应该大多是南宫世家的人吧
刚进入大门没多久,仇家的人便纷纷对我鞠躬致礼,同时让开道路,结果半路上我居然被一名侍从拦住,硬塞进一套正规礼服,差点连原本穿得舒适合身的简单衣服都无法如愿保持
早知道这样,真不如一开始就把衣服换上,至少省得被他们嫌弃太随性散漫了
'看来我并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南宫震和父亲似乎还没来,只有南宫霏儿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我暗自松了口气,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然而,当我看到她的瞬间,身体如同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一片洁白的花朵就那样静静绽放于眼前
眼看我不只是一个人出现状况,沈老也忍不住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开口:[这这外貌,简直堪比“魅惑”了]
[若是说到魅力如此强大的程度,大概用“魅惑”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吧]
“杀术”这个词果然名副其实,也许对男人来说确实有这样的致命吸引力
如果只是刚睡醒随意出门,至少也应该戴个面纱遮挡一下然而精心装扮后的南宫霏儿,却散发着一种超出承受范围的强大气场
即使我早已多次看过她的容貌,逐渐习惯,但这一刻依旧让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正当我还沉浸在这份震撼之际,南宫霏儿的目光转了过来,那双清澈却带着几分威严的眼睛,瞬间摄住了我的灵魂
“你来了?”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是的,我来了”
无论内心如何挣扎,目光终究还是不自觉地落在了她微微开启的唇瓣上
刚刚我还在担心她受伤的那一侧是否好些,幸运的是,原本的伤痕已经迅速恢复,看不出明显痕迹
就在我默默打量她的同时,南宫霏儿终于开口
“雪儿说她在找你”
“哦,对!忘了告诉她一声就离开了”
确实,白天离开住所时根本没通知任何人,难怪魏雪儿会四处寻找从离开住所到现在,我不仅没回到原来的住处,还先后拜访了唐少烈和一位陌生医者,最后才绕到这里
「待会还得抽空去找她一趟才行」
心里想着这些琐事,我在南宫霏儿对面坐了下来可惜碍于这份难以言喻的压力,始终没能鼓足勇气抬头看她太久,只好盯着眼前的茶杯胡思乱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被迷住?」
自己明明知道只是因为她太过美丽才产生这般反应,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嘲讽自己一番:区区一张脸就把人弄得不知所措,还真是丢脸!可惜即使如此,抬起脑袋仍然需要莫大的勇气
南宫霏儿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出口询问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嗯?哎?”
我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这次她特意强调了自己的语气,带着些许试探意味问道:“是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听到那声音中隐约流露出的一丝委屈,我才慢慢抬起头,迎上她那双幽深的眸子然而此时的她并未如往常般自信,反而是写满了不安与困惑的眼神
没想到那个平时看似莽撞又冷漠的女孩,仅仅因为一件这么简单的小事,竟然也会表现出如此明显的脆弱情绪
虽然无法理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但内心深处某种复杂的情愫却悄然蔓延开来,让自己的思绪与身躯都违背了初衷,陷入混乱之中
“并不奇怪”
“真的吗?”
南宫期待浮现心头
看着南宫霏儿眼中流露出一丝轻微的期待,她所期待的东西似乎无需询问便能明白
从前她好似浑然不知自身美貌的存在,然而近来态度似有转变,开始隐约意识到自己优越之处
对于一位天生丽质而言,居然会忽略自身的美貌,反倒显得更为怪异
抵抗不住南宫霏儿目光中的执拗,我带着一声叹气开口
“唔~确实很美,勉强合格吧”
一旁强压情绪已久的沈老终于忍不住朝我低声抗议起来
[何苦要多加一句损人话语呢?]
「说得不错」心底暗自附和
[哪里称得上“还好”?自称绘画高超之人怎如此嘴碎? 平日教训小孩时气势如虹,此刻为何如淋了雨般,萎靡?]
「求求您,别打了!疼死了」
边说边不由自主偷瞧南宫霏儿一眼,心知刚才言辞可能欠妥当
意外地,南宫霏儿并未按预设反应大怒,反而绽露出一抹欣慰笑意
“我一直在等这句话”
她轻柔吐字,面颊绽放光芒四溢的笑容
如今的她已习惯展露真诚笑颜,那份开朗仿佛专为映衬眼前的晴天
不经意间,记忆深处积攒已久的复杂情绪,犹如潮水随风消散
可怕的并非其彻底流逝,而是它始终残留在内心角落,过去你的影子仍旧难以抹灭于脑海中
忽然,念及过往某一瞬对我轻轻低语的画面涌现眼前
-你就像月色
当初脱口而出那句话时,其实并无特殊意味
刀后肌肤洁白胜雪,配合夜空清冷光辉洒落发梢,恍若披上一层银霜,仅为刹那直观印象使然,并非精心构想之词,再回想那天静静驻足凝视良久的你模样,依旧鲜明难忘
到底当时的你在思虑何事?
多年后再次回首往事,真想追问清楚那段寂静时光里的思绪究竟为何物
心中充满疑问,想要追问的问题很多但是如今却连一个问题都不能再问了,再次轮回本不想与你有任何关联,没料到最后还是扯上了不少关系
“全怪你”
“嗯?”
足够无耻地将过错嫁祸给你面对质询,南宫霏儿一头雾水地回应着,因为她根本不清楚对方所指何事
目睹她的困惑模样,我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不久之前轻松交谈了一阵子,随后管家前来通报,我的父亲同南宫震已经到达
我迅速整顿了下自己的仪态
这毕竟是一项相当重要的议事流程
“原来我是打算溜掉来的”
这会儿回思起来,内心对自己半认真的决定感到些许讶异也许自己已经妥协放弃了吗?
[不过就是因为看起来不错,所以道谢收下罢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么?]
「。。。。」
身处沈老的话语之下,我只能选择认同而毫无辩驳之力,不禁对他略带埋怨之意
南宫世家与仇家之间的严肃会谈随即宣告开始
此时此景,我才真正意识到了某个事实
许久之前的隐约感觉其实早已预料了这个局面
当时我曾经试图探寻真相,却被父亲以缄默应对
可今日种种表明,父亲与南宫镇之间积怨深重,彼此间的关系恶劣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