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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在地上疼得直抽冷气,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蛋碎”“亲娘”之类的词。

陈忘川强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半跪在葛云衣面前,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切入了核心:

“刚才…那一切…是幻觉?对吗?”

葛云衣的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算是点头。

她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透支到极限的虚弱,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嗯。”

这一个“嗯”字,像根针一样扎进了胖子的耳朵里。

“哎哟喂…姑奶奶!”

胖子抱着腿,疼得龇牙咧嘴,一听这敷衍的一个字,委屈和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也顾不上腿疼了,扯着嗓子哀嚎,

“胖爷我挨了你这么结实一记‘断子绝孙脚’——哦不,‘断腿绝孙脚’!差点就真去见了祖宗!

就…就换来您老金口玉言一个‘嗯’?!您行行好!能不能别玩儿这沉默是金的把戏了?!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俩鬼影是你双胞胎姐妹还是你画皮脱下来的壳?那黑珠子又是什么玩意儿?咱哥俩差点被那鬼蛇当祭品抬走,转头又被吸进黑洞里!您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胖子的嚎叫在死寂的平台上传出老远,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又憋屈至极的荒谬感。

葛云衣似乎被胖子的聒噪吵得极其烦躁,她眉头蹙得更紧,呼吸急促了几分,终于,那双紧闭的眼眸极其吃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露出的眼瞳不再有之前的赤红或死气,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洞穿真相后、近乎麻木的冰冷寒意。

她没看胖子,目光虚虚地落在前方那片狼藉的、流淌着暗紫色粘液的情花蛊(或者说“葬花”)残骸上,仿佛穿透了它们,看到了更久远、更黑暗的布局。

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依旧嘶哑微弱,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个字一个字地钉进胖子和陈忘川的耳膜里:

“…局…”

“…一个…早就布好的局…”

“…从…银月村…就开始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银蝶翅膀上的磷粉…吸入一点…就像在灵魂上…开了一条细缝…”

“…茅屋里…那勾魂夺魄的香气…顺着那‘缝’…往里钻…渗进骨头…缠住心神…”

“…尸血虺…它们发出的声音…根本不是嘶吼…是…是‘钥匙’转动锁芯的…摩擦声…能拨动…那‘缝’里…被香气搅乱的东西…”

“…最后…是这花…”

她的目光艰难地扫过那些暗紫色的残骸,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一丝…后怕? “…葬花…它的香…是引信…是火把…”

“…当这些东西…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一层层叠加…渗透…”

葛云衣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脸上仅存的血色彻底褪尽,仿佛说出这些真相本身就在抽取她的魂魄。

“…它们…会彻底‘分裂’人的精神…撕开所有的伪装…暴露最深的恐惧…最扭曲的欲望…最不堪的记忆…把人变成…‘非人’的…‘碎片’…”

“…一个…由内而外的…精神‘葬仪’…”

她的话语,如同最阴冷的墓穴寒风,吹得胖子和陈忘川浑身血液都要冻结!

银月村那如梦似幻的蝶舞、茅屋里令人沉沦的异香、尸血虺那如同魔音灌耳的“回家”嘶鸣、还有这葬花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这一切看似偶然的遭遇,竟然是一环扣一环、精心布置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恐怖杀局!

“…这个局…主要…” 葛云衣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开始涣散,但她还是挣扎着吐出最后的关键,“…是针对…‘登城’的人…准备的…”

“‘登城’的人?!” 陈忘川瞳孔骤缩!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入脑海!银月村那个诡异的老妪也曾提过“登城”!

“登城?啥玩意儿?” 胖子听得一头雾水,但那股寒意却实实在在,

“那…那刚才那两个‘你’?还有那颗黑珠子?又是啥玩意儿?咱俩怎么没被分裂成碎片?”

葛云衣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皮沉重地合上,头也无力地歪向一边,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动了动,仿佛在说:

“…因为…你们…是‘钥匙’…不是…‘等城人’…”

“钥匙?!” 胖子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又扯到了腿伤,疼得直抽抽,

“又他妈是钥匙?!老子都挨了一脚了!怎么还是钥匙?!那黑珠子呢?!”

陈忘川却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葛云衣最后无声的唇语,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心上!

钥匙…不是登城人…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根布满裂痕、死气沉沉的青铜鸠杖!

又猛地抬头,看向内城那座在银灰色天幕下如同巨兽蛰伏的明堂高台!

一个可怕的、完整的链条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银月村的“开缝”,茅屋香气的“渗透”,尸血虺声波的“拨动”,葬花香气的“引爆”…这一整套针对“等城人”精神分裂的恐怖杀局…

而他们这两个“钥匙”,之所以没被彻底分裂摧毁,反而经历了那些诡异的“双身”和黑珠事件,很可能是因为…

“…我们…被这‘局’…当成了…‘工具’…或者说…‘引信’…去…‘点燃’…或者…‘定位’…真正属于‘登城’人?!”

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恐怖真相的颤栗,他看向昏死的葛云衣,眼神无比复杂。

看着葛云衣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模样,陈忘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迅速从自己那个沾满污迹、但保护得相对完好的战术背包侧袋里,摸出一个密封的防水小铝盒。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呈暗红色、隐隐散发着苦涩药味的丹丸——

这是他从某个隐世中医高人那里重金求来的保命吊魂丹,据说能吊住濒死之人的一口阳气,也能强力唤醒被邪秽侵染的神魂,极为珍贵,不到绝境绝不动用。

此刻,就是绝境!

他毫不犹豫地捏开葛云衣冰冷的嘴唇,将那颗暗红色的丹丸塞了进去。

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极其苦涩又带着辛辣的气息弥漫开来。

陈忘川掐住葛云衣的下颌,防止她无意识呛咳,另一只手在她喉间轻轻一顺。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胖子抱着腿,龇牙咧嘴地忍着疼,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葛云衣。陈忘川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就在那颗丹丸的药力似乎即将耗尽时——

“呃…咳…咳咳咳…” 葛云衣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翕动!她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而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几秒钟后,那阵剧烈的呛咳平息,葛云衣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之前那种涣散和死气已经褪去,重新凝聚起属于“人”的锐利和冰冷,只是深处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惊悸。

她大口喘着气,眼神有些茫然地扫过陈忘川和地上抱着腿的胖子,似乎还在确认自己身处何方。

陈忘川见她眼神恢复清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更大的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他盯着葛云衣,声音低沉而直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核心:

“你是怎么…没有陷入幻境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葛云衣刚刚凝聚起的那点精神。

她眼中的茫然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恐惧和荒谬的复杂情绪取代。

旁边的胖子也顾不上腿疼了,挣扎着坐直了身体,一脸难以置信地凑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对啊!姑奶奶!咱哥俩在里头跟鬼打墙似的,被那破花折腾得死去活来,被那鬼蛇当祭品抬,还差点被俩‘你’给玩死!你…你咋就没事儿人一样?

难道…难道你一直在局外看戏?!我们哥俩在里头拼命,你在外头嗑瓜子儿?!”

胖子的话虽然粗鄙,却直指要害,充满了被“抛弃”的委屈和惊疑。

葛云衣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甚至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愠怒。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虽然依旧嘶哑,却清晰了许多,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青石板上,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认知被彻底颠覆的寒意:

“…不…我没在局内…”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最精准的语言来形容那匪夷所思的经历,眼神越过两人,投向平台之外那片死寂的、被银灰色天幕笼罩的古城废墟深处,

“…也没在局外看戏…”

“…我…”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根本就没和你们一起…‘进’来!”

“啥玩意儿?!!” 胖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没…没一起进来?!那…那跟我们一路杀进这鬼地方的是谁?鬼啊?!”

陈忘川的心脏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葛云衣的目光扫过胖子那张写满“你他妈在逗我”的脸,又落回陈忘川震惊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充满荒谬感的弧度:“…在城外…那条尸血虺出现的时候…”

“…你们…”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悸和愤怒,

“…你们看见它…竟然像着了魔一样!眼睛直勾勾的!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就那么…跟着它…一步一步…走进了城门!!”

“…任凭我怎么喊!怎么叫!怎么去拉你们!你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就像两具被无形的线牵着的提线木偶!!”

葛云衣的描述,如同一幅最诡异的画卷在两人脑中展开!

城外,巨大的尸血虺无声引路,而他们两人目光呆滞,如同梦游般被吸引着踏入鬼城,对身后同伴撕心裂肺的呼喊充耳不闻…

他们以为的并肩作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操纵的独角戏!

“…等我…等我强行冲进城的时候…”葛云衣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后怕的冰冷,

“…看到的…就是你们…已经深陷在那片…由葬花香气和尸血虺的声音共同编织的… ‘局’ 中了…”

“…你们对着蛇潮搏杀……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最深的恐惧和扭曲……”

“…还有…”她的眼神扫过平台中央之前那个赤瞳“葛云衣”站立的位置,又扫过蛇潮边缘第二个“葛云衣”出现的残骸,最后落回两人身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们看到的‘我’…恐怕…也是这‘局’…根据你们心中最深的怀疑和恐惧…‘制造’出来的幻影…”

陈忘川和胖子彻底僵在原地,如同两尊被冰封的石像!

他们一路经历的惊心动魄、惨烈搏杀、绝望挣扎…甚至包括葛云衣的“背叛”和“诡异”…竟然…全都是幻境?!

是他们自己精神被“分裂”后产生的恐怖臆想?!

而真实的葛云衣,竟然一直在城外徒劳地呼喊,眼睁睁看着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走进陷阱,最后才孤身一人闯入这龙潭虎穴来寻找他们!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两人!比之前面对任何实体怪物都要令人胆寒!这“局”的阴毒与可怕,远超想象!它玩弄的不是肉体,而是人心最深处的恐惧和认知!

胖子张着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后怕和茫然:

“…那…那刚才…胖爷我挨的那一脚…总…总是真的吧?哎哟…现在还疼呢…”

葛云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一脚,货真价实!是她被这两个“梦游”队友气出来的真火!

陈忘川则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根布满裂痕的青铜鸠杖。杖身冰冷,死气沉沉。他想起幻境中那赤瞳“葛云衣”最后贪婪满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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