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默的脑海!曼陀罗的毒素主要是生物碱,遇酸稳定,遇碱则易分解失效!这迷烟里的毒素,遇碱水……
他来不及细想,抓起旁边一个豁口的破瓦盆,冲到水桶边,舀了满满一盆碱水!然后,他冲到屋子中央那个正冒着微弱红光的炭盆边——那是掌柜“好心”提供给他们取暖的!
“二狗!把窗户缝扒开!”陈默急吼!
刘二狗虽然迷糊,但对陈默的命令几乎是本能反应,踉跄着扑到窗边,用尽力气扒开了一条稍宽的缝隙。
陈默屏住呼吸,憋得脸色发青,他端起那盆碱水,对着炭盆里烧红的炭块,狠狠地泼了下去!
“嗤啦——!!!”
一声剧烈的、如同冷水浇进滚油般的爆响!
滚烫的炭块遇到冷水,瞬间炸开!无数细小的火星和白茫茫的水蒸气猛地升腾而起!与此同时,那盆碱水泼在滚烫的炭块上,产生了大量的、带着浓烈碱味的水蒸气!这股灼热的气流,混合着尚未散尽的迷烟,被陈默泼水的力道和炭块爆裂的气流猛地一推,如同被激怒的蜂群,顺着刘二狗扒开的窗户缝隙,汹涌地倒灌了出去!
窗外,紧贴着门板,一个黑影正撅着屁股,把脸凑在门缝上,手里还拿着根吹管,卖力地往里吹着迷烟。他正是那个干瘦的掌柜!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拿着麻绳和破布、一脸凶相的伙计,显然是准备等里面的人晕了就进来“干活”。
突然!
“噗——!”
一股滚烫的、带着刺鼻碱味和残余甜香的白雾,如同高压水枪般,猛地从门缝里喷射出来!正正喷了掌柜一脸!
“啊——!我的眼睛!”掌柜猝不及防,被那灼热的气雾烫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只觉得眼睛像是被辣椒水泼了,火辣辣地疼!鼻子也被那浓烈的碱味呛得涕泪横流!他捂着脸,踉跄着后退,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噗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身后那两个伙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毒气”喷了个正着,虽然没掌柜那么惨,但也呛得连连咳嗽,眼泪直流,一时间手忙脚乱。
“咳咳咳!怎么回事?!”
“妈的!邪门了!”
“掌柜的!您没事吧?”
掌柜躺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翻滚哀嚎,哪里还顾得上回答。
屋内,陈默泼完水,自己也吸入了少量残余的迷烟,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踉跄着冲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门板上!
“哐当!”
本就破旧的门板应声而开!顶在外面的木棍也被踹飞了。
陈默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门外地上翻滚的掌柜和两个惊慌失措的伙计,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靠着门框软软地滑坐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刘二狗也早就撑不住,倒在炕边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被一阵凉风吹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靠在门框上,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挣扎着站起来。
屋外,景象有些诡异。
那个干瘦的掌柜,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客栈门口那根歪脖子木柱子上。他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和黑灰,眼睛肿得像桃子,嘴角还残留着白沫,正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哼哼着,显然是被那碱水蒸汽和迷烟反噬得不轻。
他旁边地上,扔着几根麻绳和破布,还有那根吹迷烟用的竹管。两个伙计早跑得没影了。
客栈的土墙上,不知被谁用烧黑的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
“下回迷药用纯碱,
化学不及格别开店!”
字迹潦草,透着一股子戏谑和嘲讽。
陈默看着这行字,又看看柱子上那个狼狈不堪的掌柜,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肯定是刘二狗那憨货干的!也只有他能想出这种“留言”方式。
正笑着,刘二狗也揉着脑袋从屋里钻了出来,看到柱子上的掌柜和墙上的字,顿时乐了:“嘿!东家!您瞧!我留的!怎么样?够不够劲儿?”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随即又想起什么,凑到陈默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坏笑:“我还给这老小子嘴里塞了根咱的验毒银针!当‘补习费’!让他好好补补化学!”
陈默:“……”
他无奈地摇摇头,懒得理会这活宝。他转身回屋,看了看炕上。陈忠还在昏睡,但呼吸平稳了些,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大概是迷烟也有点麻醉效果,让他腹中的疼痛暂时缓解了。
“收拾东西,赶紧走。”陈默招呼刘二狗。这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架起还有些迷糊的陈忠,匆匆离开了这间“悦来黑店”。走出老远,还能听到柱子那边传来掌柜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清晨的河滩上,薄雾弥漫。船老大和船工们已经等在船边,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都松了口气。
“几位相公,没事吧?”船老大关切地问。
“没事。”陈默摆摆手,率先上了船。他站在船头,回望了一眼那两间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破茅屋,还有柱子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化学不及格,开什么黑店?
运河行至徐州府地界,两岸山势陡然险峻起来。青黑色的山崖如同巨兽的脊背,犬牙交错地挤压着河道,河水也变得湍急浑浊,打着旋儿往前奔涌。船老大说前面有段河道淤塞严重,大船难行,建议弃舟登岸,改走官道去往下一处码头换船。
陈默看着蜷缩在船舱角落、脸色蜡黄、捂着肚子连呻吟都变得微弱的陈忠,心知水路颠簸对这老仆腹中的钥匙无异于酷刑。他咬咬牙:“上岸!走陆路!”
在徐州码头雇了辆还算齐整的骡车,三人再次踏上颠簸之旅。官道年久失修,坑洼遍布,但比起运河上那段惊心动魄的旅程,已算安稳。陈忠靠在车厢里,垫着厚厚的被褥,虽然依旧痛苦,但至少不再被抛来甩去。
然而安稳不过半日。天色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山头,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要下大雨了!”赶车的把式抬头望天,声音带着忧虑,“几位爷,前面有座山神庙,咱得赶紧去避避!这雨小不了!”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车篷上,发出密集的爆响。骡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车轮不时陷入泥坑,拉车的骡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终于,在暴雨彻底倾盆之前,骡车歪歪扭扭地冲进了一处山坳。坳底孤零零地立着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墙斑驳,瓦片残缺,庙门只剩下半扇,在狂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三人狼狈地冲进庙里。一股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香烛残烬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庙堂不大,正中供着一尊泥胎山神像,金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灰黑的泥胎,神像半边脸都塌了,一只泥塑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漏雨的屋顶。地上散落着些干草和不知名的兽粪。
“这……这地方能避雨?”刘二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屋顶好几处漏下的水线,滴滴答答在地上汇成小水洼。
“总比淋成落汤鸡强!”陈默把陈忠扶到墙角一处相对干燥的草堆上躺下。老仆蜷缩着,双手死死抵着腹部,牙关紧咬,额头上冷汗涔涔,比在船上时更甚。每一次细微的颠簸,似乎都让那腹中的钥匙更深地刺入他的脏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