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边上有个老渔夫,名叫余满仓。这年冬天,江上北风刮得紧,余满仓还是天不亮就出了船。村里人都说:“这老爷子,比钟点还准!”
余满仓嘿嘿一笑:“鱼不等人的。”
其实啊,他是睡不着。儿子媳妇在城里做点小买卖,几次三番要接他过去享福,他都不肯。他说:“我这双手,离了渔网就发痒。”
这天奇了怪,撒了大半天的网,只捞着几条小鲫鱼。眼看日头偏西,余满仓叹了口气:“今儿个算是白忙活了。”
正要收网回家,忽然觉得网里一沉。老渔夫心里一喜:“大家伙!”可拉上来一看,愣住了——网里是条金灿灿的鲤鱼,鳞片在夕阳下闪着光,更奇的是,那鱼眼睛滴溜溜转,竟开口说了人话:
“老爷爷,放了我吧。”
余满仓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会说话的鱼。他揉揉眼睛,怕是花了眼。
金鲤又说:“我是这湘江里的金鲤仙子,今日遭了难,您若放我,定当厚报。”
余满仓这才信了,却摇头道:“我活了六十多年,头回见着会说话的鱼。可我是渔夫,捕鱼是天经地义,哪有放了你的道理?”
金鲤忙说:“我给您一筐金子,够您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余满仓笑了:“我捕鱼为生,拿了金子,我还有什么理由撒网呢?这人啊,一闲着就离死不远了。”
金鲤很惊讶,又提出让他当官。余满仓哈哈大笑:“我习惯了江上的风,受不了官场的闷。你看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勾心斗角?哪有我自在!”
金鲤没辙了:“那你想要什么?”
余满舱看着滔滔江水,忽然收了笑容:“不瞒你说,这些年江里的鱼越来越少了。我们这些打鱼的,起早贪黑,常常空手而归。年轻人只好离乡背井去谋生路。我老了,不在乎这些,可那些后生们怎么办?我只希望这江里的鱼,永远都像今天这么多,让所有渔夫都有饭吃。”
金鲤听后,沉默良久,才郑重说道:“老爷爷,您这心愿,我定帮您实现。”说罢,跃入水中,金光一闪就不见了。
余满仓站在船头,愣了半天神,这才摇船回家。路上碰见邻居赵老四,也是刚打鱼回来。
“满仓哥,今儿个怎么样?”赵老四问。
余满仓本想说实话,又怕人笑话他老糊涂了,便只含糊道:“还行,你呢?”
赵老四叹气:“别提了,就几条小猫鱼。”
第二天,余满仓照常出船。说也奇怪,这一网下去,竟捞上来满满一网活蹦乱跳的鱼,比他平时三五天打的还多。
更奇的是,接下来几天,江上打鱼的个个满载而归。连赵老四都笑逐颜开:“怪了怪了,这江里的鱼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
转眼过了三个月,湘江渔业果然兴旺起来。渔民们都说,这是龙王爷开恩了。只有余满仓心里明白,怕是那金鲤兑现了诺言。
这天傍晚,余满仓正要收网,忽见江心冒出一个金发孩童,向他招手。
余满仓摇船近前,那孩童躬身行礼:“老爷爷,我家娘娘有请。”
“你家娘娘是?”
“正是您救过的金鲤仙子。”
余满仓跟着金发孩童潜入江底,眼前豁然开朗——好一座水晶宫!殿内端坐一位金衣女子,正是那日的金鲤所化。
金鲤仙子请余满仓上座,说道:“老爷爷,您那日的愿望,我已禀明龙王。龙王感念您心系百姓,特命我掌管湘江水族,保渔业兴旺。今日请您来,是另有事相求。”
余满仓忙道:“请讲。”
金鲤仙子叹气道:“实不相瞒,湘江渔业兴旺,引来不少贪婪之徒。近来江上来了三条大船,用细网捕鱼,连鱼苗都不放过。长此以往,恐再生祸患。”
余满仓一听就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金鲤仙子道:“我虽有法力,但不能直接伤人。想请您回村后,联络正直渔民,共同制止这等行径。”
余满仓一口答应:“这是应当的!”
回到村里,余满仓立即找来赵老四等几位老渔夫,将事情说了——当然,隐去了见金鲤仙子的部分,只说自己亲眼看见有人用细网捕鱼。
赵老四拍案而起:“这不是断子绝孙吗?走,找他们去!”
几位老渔夫摇船找到那三条大船,果然见他们用的网眼极细,连两指宽的小鱼都捞了上来。
余满仓上前理论:“各位好汉,你们这样捕鱼,明年江里就没鱼了!”
那船上的汉子满脸横肉:“关你屁事!江是公家的,鱼是野生的,谁捞着算谁的!”
赵老四气得胡子直抖:“这是要绝了大家的生路啊!”
那汉子更凶了:“老不死的,再多嘴,把你们船掀了!”
正争执间,忽然江上风浪大作,三条大船在浪中颠簸摇晃。更奇的是,只有这三条船受影响,余满仓他们的小船却稳如平地。
那伙人慌了神,连忙收网想走。可那网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怎么也拉不上来。眼看风浪越来越大,只好割断网绳逃命去了。
余满仓心里明白,这是金鲤仙子在暗中相助。
经此一事,渔民们自发组织起来,轮流在江上巡逻,禁止细网捕鱼。大家还立下规矩:春季休渔,让鱼产卵;捕大放小,不绝根本。
湘江的渔业越发兴旺,远近闻名。余满仓也成了村里最受尊敬的长者。
转眼十年过去,余满仓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这年春天,他做了一个怪梦,梦中金鲤仙子愁容满面。
“老爷爷,湘江将有大难。”金鲤仙子说,“上游要建一座大工坊,污水直排入江。若不阻止,不但鱼虾绝迹,人饮了污水也要得病。”
余满仓惊醒后,连忙打听。果然,上游的县城要建一座大染坊,正是要把污水排入湘江。
余满仓召集村民商议。大家一听都急了——这要是成了,别说打鱼,连喝水都成问题!
赵老四说:“咱们去县衙告状!”
一行人来到县衙,递上状纸。谁知县太爷早被染坊老板买通了,反倒说他们无理取闹。
从县衙出来,大家都垂头丧气。余满仓忽然想起金鲤仙子说过,若遇大难,可去江心石呼唤她。
当夜,余满仓独自摇船至江心,对着那块标志性的心形石头连唤三声:“金鲤仙子!金鲤仙子!金鲤仙子!”
片刻,金鲤仙子现身船头,听闻此事后,沉吟道:“此事棘手。那染坊尚未开工,我们水族也不能无故阻拦人间生计。”
余满仓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湘江被毁?”
金鲤仙子忽然眼睛一亮:“有了!老爷爷,您可知道新来的巡抚大人明日要路过此地?”
余满仓摇头。
金鲤仙子笑道:“这位巡抚最是清廉,而且特别喜欢吃鱼。明日他必在江边歇脚用饭。您只需如此这般......”
第二天中午,果然有一队官船在江边停靠。余满仓按金鲤仙子吩咐,提着一尾刚捕的大鲤鱼,直奔官船而去。
卫兵拦住他:“干什么的?”
余满仓高声道:“湘江老渔夫余满仓,特来献鱼!”
这时,船舱里走出一位官员,五十多岁模样,面容清瘦。他好奇地问:“老人家,为何专程来献鱼?”
余满仓照金鲤仙子教的说道:“大人,这湘江金鲤非同一般,须得小人亲手烹制,方能显其美味。”
官员笑了:“哦?本官倒要尝尝。”便让余满仓上了船。
余满仓炖鱼时,故意把鱼胆弄破了。端上桌后,官员只尝一口就皱起眉头:“这鱼怎么是苦的?”
余满仓扑通跪下:“大人恕罪!这湘江水即将变苦,所以鱼也苦了!”
官员听出话中有话,屏退左右,让余满仓细细道来。
余满仓便将染坊排污之事说了,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下游万民请愿书。
官员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为一己之私,竟要毒害整条江水!”当即下令彻查。
不出三日,县官被革职查办,染坊也被勒令改建到远离江水的地方。
湘江又逃过一劫。
这事过后,余满仓成了湘江边的传奇人物。但他依然每天出船打鱼,自食其力。
有人问他:“您老人家对湘江有大功,怎么还这般辛苦?”
余满仓笑道:“渔夫不打鱼,还算什么渔夫?”
这年除夕,余满仓独自吃年夜饭,忽听门外有敲门声。开门一看,没人,只有一条金鲤鱼在门前的水缸里游动。
余满仓会意,将金鲤请进屋中。金鲤化作仙子,笑道:“老爷爷,龙王感念您多年来守护湘江,特赐您百年康健。您就安心在这江上打鱼吧,保您天天有收获,但切记勿贪多。”
余满仓连连拜谢。
从此,湘江边上总能看到一位白发老渔夫,每日笑呵呵地撒网收网。他打的鱼不多不少,刚好够一天吃喝。
有人问他长寿的秘诀,他总说:“人啊,该撒网时撒网,该收网时收网。风里来雨里去,但求心中自在。”
至于那金鲤仙子,听说她一直守护着湘江。每逢月圆之夜,有晚归的渔民说,曾看见江心金光闪烁,仿佛有一条金鲤跃出水面,又悄然没入滔滔江水中。
而湘江的渔业,果然年年丰收,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江边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