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乐年间,江南应天府有户姓周的人家,家主周文山是个做绸缎生意的商人,常年在外奔波。这年春天,他在城西买了块地,建起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白墙黛瓦,雕梁画栋,好不气派。
谁知搬进去不到半月,家中就怪事频发。
先是每到深夜,院中便隐隐传来哭声,似有若无,凄凄惨惨。周夫人胆小,几夜下来就病倒了。接着,厨房的碗碟无缘无故碎裂,院中的花草一夜枯萎,更有人夜半看见白影飘过廊下。
周文山请了几波和尚道士前来作法,都说是宅子不干净,可法事做过,银子花了,那鬼哭之声却一日响过一日。
这天,周文山经人引荐,请来了茅山下来的张道士。这道士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一身道袍洗得发白,但十分整洁。他在周家宅院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又掐指算了半天,最后对周文山说:
“周老爷,你家这宅子底下,原是个古墓场。建宅时惊动了一只在此修炼的鼠妖,它如今躲在梁上,吸食家中阳气。若不除去,轻则家宅不宁,重则人命危浅。”
周文山一听,脸色发白,忙问:“道长可有解法?”
张道士捋须道:“寻常法器对付不了这已成气候的鼠妖。需得寻一只‘阳气’极重的纯黑公猫,毛色不能有一丝杂毛,且必须是辰时出生,如此阳气最盛。有此猫镇宅,鼠妖必现形。”
周文山当即吩咐下人四处寻找这样的黑猫。可找遍全城,不是毛色不纯,就是母猫,或是出生时辰不对。眼看家中怪事愈演愈烈,连周文山自己也夜不能寐,精神日渐萎靡。
这天,周家管家老李从城外回来,路上遇见一个猎户,手里正提着一只通体乌黑的野猫要卖去酒楼。老李仔细一看,这猫不仅全身漆黑,眼神锐利,更是雄健异常,急忙买下带回周家。
张道士一看这猫,连连点头:“正是此物!辰时黑猫,阳气鼎盛,周老爷有救了。”
当夜,张道士在院中设下法坛,嘱咐周家众人不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可出门。子时一到,阴风骤起,那熟悉的鬼哭之声又从梁上传来。
黑猫原本安静地趴在法坛前,突然浑身毛发倒竖,一双绿眼死死盯住房梁,喉中发出低沉的怒吼。张道士念动咒语,黑猫如得号令,纵身一跃,竟跳上一丈多高的房梁。
只听梁上一阵撕咬打斗之声,凄厉的尖叫声刺人耳膜,随后便有黑血滴滴答答从梁上落下。约莫一炷香功夫,声音渐息,黑猫轻盈跃下,舔了舔嘴角,悠然趴回原处。
次日清晨,周家上下齐聚厅堂。张道士命人架梯上梁,果然在梁木缝隙中发现一具已经风干的鼠妖干尸,大如幼童,尖牙利爪,形态可怖。
鼠妖既除,周家从此安宁。周文山重谢了张道士,将黑猫奉为镇宅之宝,好生供养。
然而故事并未结束。
十年后,周文山年老病故,其子周继业继承家业。这周继业不像其父笃信鬼神,对黑猫镇宅之事半信半疑,觉得不过是巧合罢了。
这天,周继业的朋友赵员外来访,一见黑猫,大惊失色:“周兄家中竟养此物?黑猫通灵,易招阴邪啊!”
周继业笑道:“赵兄多虑了,此猫乃我家中镇宅之宝。”
赵员外摇头:“非也非也!我认识一位高人,说黑猫眼能见鬼,反而会招引不干净的东西。周兄若不信,可请他来一看便知。”
周继业本就不甚信这旧事,便答应请这位“高人”来看看。
三日后,赵员外带着一个姓王的风水师来到周家。这王师傅瘦高个,三角眼,进门就指着黑猫说:“此猫眼中带煞,久居家中必生祸端。”
黑猫见了他,却突然弓背怒嘶,极不友善。
周继业心中疑惑,问道:“那依王师傅之见,该如何处置?”
王师傅道:“最好将此猫送走,我再为贵宅重新布置风水,可保家宅平安。”
周继业的夫人李氏忙劝:“夫君三思,这黑猫守护我家十年,公公临终前还嘱咐要好生待它,怎可轻信外人之言?”
但周继业不听,执意要送走黑猫。次日,他命仆人将黑猫装入笼中,送到城外放生。
当夜,周家宅院竟又响起了那久违的鬼哭之声,比十年前更加凄厉。更可怕的是,次日清晨,周继业三岁的小儿子竟莫名其妙发起高烧,口中胡言乱语,说有“大老鼠”要咬他。
周家上下恐慌不已,李氏哭着对周继业说:“必是鼠妖余孽未清,黑猫一去,它们又回来了!”
周继业这才慌了神,忙派人去找张道士。可张道士早已云游四海,不知所踪。无奈之下,他只得四处寻找被遗弃的黑猫。
却说那黑猫被弃野外,凭着灵性,竟自己找路回城。这日它正在街巷间徘徊,被一个叫小六子的乞丐看见。小六子心地善良,自己吃不饱,却常将乞来的食物分给野猫野狗。他见黑猫威风凛凛却瘦了不少,便将它带回自己住的破庙好生照料。
说来也怪,自从小六子收留黑猫后,他乞讨总是格外顺利,甚至有一次还在路边捡到一袋碎银。小六子不知是黑猫带来的好运,只道是自己时来运转。
这日,小六子乞讨至周家后门,听周家丫鬟说起家中闹妖、寻找黑猫之事,心中一动,回破庙对黑猫道:“猫兄啊猫兄,莫非你就是周家要找的那只镇宅灵猫?我虽舍不得你,但也不能误了人家的大事。”
次日,小六子抱着黑猫来到周家。周继业一见大喜,忙要重金酬谢。小六子却摆摆手:“周老爷,我不要银子,只求能留在贵府当个下人,好好照顾这猫。”
周继业见小六子衣衫褴褛却心地纯善,便答应让他进府做杂役,专门照料黑猫。
黑猫回府当夜,周家鬼哭之声便止住了。次日,周继业的小儿子也退了烧,清醒过来。
然而,不过三五日,怪事又起。这次不是鬼哭,而是家中女眷接连病倒,都说是夜半见鬼压床,醒来便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周继业以为黑猫法力不足,愁眉不展。小六子却细心,发现每次王风水师来过周家后,家中必出怪事。他暗中留意,竟发现这王师傅趁人不备,在周家各处偷偷埋下符咒。
小六子不动声色,暗中盯着王师傅的一举一动。这天夜里,他见王师傅鬼鬼祟祟溜进周家后院,在一棵老槐树下挖着什么。小六子悄悄跟着,趁其不备,从后面一棍将他打晕,然后急忙去叫醒周继业。
众人来到后院,从树下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竟是一具干瘪的鼠尸,身上贴满符咒,周围还散着几缕黑猫的毛发。
周继业大惊,忙用冷水泼醒王师傅,厉声质问。王师傅见事情败露,只得招认:原来他是十年前那只鼠妖的同类,修炼成精,前来报仇。他先蛊惑赵员外,让周继业送走黑猫,又暗中下咒,欲害周家满门。
“那鼠尸和猫毛是何用意?”周继业怒问。
王师傅颤声道:“那是我用同类尸身做法,引周家病祸;猫毛则是前日我从黑猫身上偷取,用以克制它的灵力...”
周继业恍然大悟,忙命人将王师傅押送官府。又按照小六子建议,请来真正有道行的和尚,将鼠尸焚化,超度亡灵。
自此,周家才真正太平。周继业经此一事,再不敢轻慢传统,对黑猫敬若神明。小六子也因此被提拔为管家,与黑猫一同守护周家安宁。
岁月流转,黑猫活了二十三年方寿终正寝。周家为它立了一座小冢,碑上书“镇宅灵猫之墓”。说来也怪,黑猫死后,周家养什么猫都养不长久,唯独冢旁常有一只黑猫身影徘徊,有人说那是灵猫后代,也有人说,那是它阴魂不散,仍在守护周家宅院。
而“黑猫镇宅”的故事,也就这么在江南一带流传开来,至今仍有老人说,纯黑公猫,辰时出生,乃是镇宅辟邪的灵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