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是在西周后期,周朝的天下已经不像周武王、周成王那时候那么稳固了。到了周宣王手上,这位君主虽说也算励精图治,想实现一番“宣王中兴”的盛世,可人老了,耳朵根子就软,听不进逆耳的忠言,反倒喜欢听些甜言蜜语。这就给一场天大的冤案,埋下了祸根。
京城镐京里,有位大夫名叫杜伯。这杜伯可不是一般人,他出身名门,为人正直,学问又好,在朝中是数一数二的贤臣。他看着周宣王日渐沉迷享乐,心里着急,时常上书劝谏,希望大王能重振朝纲,以江山社稷为重。可这些话,听在周宣王耳朵里,就跟苍蝇嗡嗡叫一样,烦得很。
宫里头,周宣王有个宠妃,人称“女鸠”。这女鸠年轻貌美,却心比蛇蝎。她仗着宣王的宠爱,在宫里作威作福,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天,她在宫中花园里偶然瞥见了前来奏事的杜伯。只见那杜伯虽已年过中年,但身姿挺拔,眉宇间一股浩然正气,举手投足皆是君子风度。女鸠那颗不安分的心,一下子就像被猫抓了似的,痒痒的。
她想,我乃大王宠妃,天下男人哪个不对我垂涎三尺?这杜伯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我倒要试试他的定力。打那以后,女鸠就处处找机会接近杜伯。今天派人送些珍奇果品,明天又借口请教诗文,言语之间,极尽挑逗之能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恨不得把杜伯的魂儿都勾了去。
杜伯是何等人物?他一眼就看穿了女鸠的心思。他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宫闱之内竟如此淫乱,怒的是这妖妃竟敢玷污他的人格。每次面对女鸠的暗示,他都板着脸,要么假装听不懂,要么直接以“男女授受不亲”、“君臣之礼”为由,冷冷地回绝了。
一来二去,女鸠的热脸蛋全贴在了冷屁股上。她由爱生恨,心里恶狠狠地想:“好你个杜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什么清高的圣人?我得不到你,就毁了你!让你知道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里生了根。
这天,周宣王和女鸠正在宫里宴饮作乐。酒过三巡,女鸠忽然扑倒在宣王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宣王一见心肝宝贝哭了,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连忙问:“爱妃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寡人,寡人给你做主!”
女鸠抽抽搭搭,梨花带雨,半晌才指着杜伯的宫殿方向,哭诉道:“大王……臣妾……臣妾说不出口啊!”
“但说无妨!”宣王被她勾起了火气。
女鸠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编造起来:“前几日,臣妾在园中赏花,正巧遇见杜伯。他……他见四下无人,竟对臣妾动手动脚,还说些污言秽语,要……要与臣妾私奔!臣妾拼死挣扎才逃了回来。本想为了大王的颜面,忍气吞声,可今日见他朝堂之上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臣妾就……就恶心得不行!大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这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活灵活现,仿佛杜伯真就是个色胆包天的伪君子。
周宣王一听,勃然大怒。他本就对杜伯的屡次劝谏心存不满,如今一听这“证据”,哪里还辨得清真假?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寡人待他不薄,他竟敢觊觎寡人的爱妃,简直是无君无父,禽兽不如!来人,把杜伯给寡人抓进来!”
杜伯被五花大绑地押到大殿上,他还一头雾水。见到宣王,他刚要行礼,就被宣王一脚踹翻在地。
“杜伯!你这个衣冠禽兽!寡人哪点对不起你,你竟敢做出此等不义之事?”宣王怒吼着,把女鸠的“控诉”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杜伯听完,气得浑身发抖,他仰天大笑,笑声里满是悲凉和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女鸠,好一个昏君!我杜伯一生光明磊落,忠心耿耿,没想到今日竟死于这等无耻的诬陷之下!大王,您不听忠言,偏信谗语,冤杀忠良,周朝的江山,迟早要断送在您手里!”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宣王的鼻子骂道:“我今日虽死,但我的冤魂不会散!三年之后,我必来向你索命!让你知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周宣王被骂得狗血淋头,更是怒不可遏,他不想再听任何解释,厉声喝道:“拉出去,斩了!立即行刑!”
就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贤臣,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奸臣的构陷里,却死在了莫须有的“桃色事件”上。刽子手的刀落下时,杜伯的眼睛圆睁着,仿佛要穿透这宫墙,看看这可笑的人间。
杜伯死后,朝中一些正直的大臣虽然心里明白这是个冤案,但看到宣王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多言,只能暗自叹息。周宣王杀了杜伯,心里那股火也消了,觉得除了一个“祸害”,反而轻松了不少。日子一长,这件事也就渐渐被他抛在了脑后。
光阴似箭,一晃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里,周宣王照旧打猎、饮酒、享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奇怪的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夜里时常做噩梦,梦见杜伯浑身是血地站在他床前,用那双圆睁的眼睛瞪着他。
这天秋高气爽,正是围猎的好时节。周宣王兴致勃勃地率领着文武百官和三千禁卫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京郊的猎场。一时间,旌旗招展,马蹄声碎,呼喝声、犬吠声响彻山林。周宣王骑着千里马,弯弓搭箭,好不威风。
正当他追捕一头漂亮的梅花鹿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吹得树林呜呜作响,像鬼哭狼嚎。紧接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笼罩了整个猎场,气温骤降,众人冻得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天要下雨了?”宣王勒住马,疑惑地抬头。
就在这时,前方的树林里,忽然冲出一支奇怪的队伍。为首的,正是杜伯!他身穿一身白色的丧服,驾着一辆白马素车,面色惨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比三年前更加怨毒,仿佛燃烧着地狱的火焰。他手里,握着一把通体乌黑的大弓,箭壶里插着一支同样漆黑的箭矢。
在杜伯身后,是成百上千的鬼兵,他们个个面目模糊,身形飘忽,穿着破旧的铠甲,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个猎场。活人组成的军队,在这些鬼兵面前,竟吓得动弹不得,连马都惊得原地嘶鸣,不敢前进一步。
“杜……杜伯?”周宣王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就是杜伯!那个被他冤杀的杜伯!
“昏君!三年之期已到,你还认得我吗?”杜伯的声音空洞而冰冷,不像是人声,倒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
周宣王吓得语无伦次:“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是鬼……来人!快!快保护寡人!”
可他的禁卫军和百官们,早已被这鬼神之景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瘫在地上,连爬都爬不动了。
杜伯冷笑一声,不再废话。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黑弓,搭上那支黑箭,弓开如满月。那支箭,仿佛带着无穷的怨气和诅咒,箭头上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这一箭,为我杜伯自己!”
“这一箭,为天下被你冤杀的忠良!”
“这一箭,为周朝即将断送的江山!”
话音未落,只听“嗡”的一声闷响,黑箭离弦而出。它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穿过了百步的距离。
“噗嗤!”
一声轻响,那支黑箭不偏不倚,正中周宣王的心口。
周宣王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他低头一看,胸口上只有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没有流血,却有一股黑色的寒气顺着心脏迅速蔓延至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捏得粉碎。那股剧痛,比任何刀剑之伤都要猛烈千百倍。
“快……快回宫!救寡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随从们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抬起不省人事的宣王,疯了似的往宫里跑。而那杜伯和鬼兵,在射出那一箭后,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中的乌云也散了,阳光重新洒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回到宫中,太医们围着周宣王团团转,却都束手无策。他们检查了伤口,那针尖大小的黑点早已消失,皮肤完好无损。可周宣王就是心痛欲裂,满地打滚,任何汤药都无济于事。他嘴里不停地喊着“杜伯饶命”、“鬼兵来了”,神志不清。
就这样,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曾经不可一世的周宣王,熬了三天三夜,最终心脏爆裂,一命呜呼。
杜伯报冤的故事,很快就在民间传开了。老百姓们都说,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你就算贵为天子,如果颠倒黑白,冤杀忠良,那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躲不过正义的审判。那一支从阴间射来的复仇之箭,不仅射穿了周宣王的心,也给后世所有为君者,敲响了一记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