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春风,那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它不像夏天的风那么急吼吼,带着一股子热乎气儿往人脸上扑;也不像秋天的风,总透着点儿萧瑟,刮得叶子哗哗往下掉;更别提冬天的风了,跟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春风啊,就跟个刚睡醒的小姑娘似的,慢悠悠地,带着点儿怯生生的温柔,一点一点把整个世界都叫醒。
你留意过吗?开春头一回感觉到春风,往往不是靠眼睛看,是靠皮肤先觉出来的。前几天还缩着脖子裹着棉袄,冷不丁有那么一阵风过,不像之前那么扎人了,带着点湿乎乎的暖意,往衣领里钻的时候,居然不觉得凉,反倒有点痒丝丝的舒服。这时候就知道,哦,春风来串门儿了。
它可不急着干什么大事,就喜欢到处溜达。先是凑到河边,对着结了一冬天的冰面呵气。那冰也有意思,一开始还硬邦邦地挺着,架不住春风天天来磨叽,慢慢就软了性子,边缘开始化出一圈圈水纹,像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深。过不了多久,冰面就彻底酥了,咔嚓咔嚓裂成一块一块的,顺着水流漂走,河水里立马就活泛起来,映着天上的云,晃晃悠悠地跑。
然后它就往公园里钻,专挑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使劲。你说奇不奇,那些看着干巴巴的枝桠,被春风这么一吹,没几天就鼓出一个个小疙瘩,一开始是灰绿色的,憋着劲儿似的,过两天就敢冒出点嫩红,再后来,呼啦啦就绽开了芽,有的是圆滚滚的,有的是细尖尖的,风一吹,跟无数只小手似的晃悠。最逗的是柳树,春风好像跟它最投缘,别的树还在慢慢醒盹,柳树早就被吹得软了腰,枝条上冒出一串串小绿点,远看像蒙了一层绿雾,风一摆,那绿雾就跟着流动,把整个河岸都染得透亮。
春风还爱跟人开玩笑。早上出门的时候,可能还觉得有点凉,把外套拉链拉得老高,走半路,春风就绕到你身后,轻轻推一把,或者往你袖口塞点暖乎乎的气儿,让人忍不住想把拉链往下拉点。等你真拉开了,它又调皮地掀起衣角,逗得你赶紧按住,嘴里骂一句“这风”,脸上却忍不住笑。公园里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最懂它,搬个小马扎坐在墙根下,眯着眼任由春风往脸上吹,头发被吹得乱糟糟也不恼,嘴里念叨着“这风,养人”。
它还带着股子香味儿,不过这香味儿可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先是墙角的迎春花,被春风吹得忍不住,抢先开出一串串小黄花,风一过,就把那股子甜丝丝的香带出来,淡淡的,像块水果糖在嘴里慢慢化。接着是桃花、杏花,一嘟噜一嘟噜地开,香味就浓了起来,混着泥土被晒化的腥气,还有新冒出来的草芽的清苦,凑成一股特别的味儿,深吸一口,满肚子都是敞亮的。
小孩子最盼着春风来,因为这时候就能放风筝了。广场上一到周末就热闹,孩子们举着各式各样的风筝跑,春风就在旁边帮忙,你跑快了,它就使劲往上托,风筝晃晃悠悠地往上蹿,线被拉得紧紧的,春风还不满足,非得把风筝吹得左右摇摆,像在跟地上的人打招呼。有时候线断了,风筝顺着风飘走,孩子们追着喊,春风就带着风筝飞得更高,好像在说“别追了,我带它去看看远处的春天”。
乡下的春风更野一点,敢往田埂上跑。把冻了一冬天的土地吹得松软,农民伯伯牵着牛耕地的时候,春风就跟着犁沟转,把翻起来的土坷垃吹得更碎,混着肥料的味儿,闻着就踏实。地里的麦苗被吹得直不起腰,却在底下偷偷使劲长,从浅绿变成深绿,一片一片连起来,风一吹,就像绿色的波浪,一荡一荡的,能晃到天边去。
有时候春风也会闹点小脾气,比如突然来场“倒春寒”,带着点冷意,把刚开的花吹得蔫头耷脑,让人有点慌。但你别急,它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多闹两天,就又变回那个温柔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暖,好像在跟花儿们道歉似的,把那些受了委屈的花瓣吹得重新抬起头。
傍晚的时候,春风就变得懒洋洋的。夕阳把天染成橘红色,它也不怎么动了,就趴在树梢上,或者贴着地面慢慢蹭。这时候如果你在外面散步,能听见风穿过树叶的声音,沙沙沙的,像谁在低声说话。路边的路灯亮起来,灯光被风吹得有点晃,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跟着人慢慢走。
其实春风最厉害的本事,是能把人的心思也吹活了。一冬天窝在家里,心里好像也结了层冰,春风这么一吹,那冰就化了,心里头痒丝丝的,总想干点什么。年轻人开始盘算着周末去郊游,老太太们翻出压箱底的薄毛衣,连平日里不爱出门的猫,也会趴在窗台上,对着外面的风喵喵叫,想出去打滚。
你说这春风,看不见摸不着的,却把整个世界都给吹醒了,吹绿了,吹香了。它就像个最耐心的朋友,不急不躁地陪着我们,从料峭的早春走到繁花的暮春,把冬天留下的冷清一点点赶跑,再把热热闹闹的希望吹进每个人心里。等哪天风里带着点燥热,吹得人想冒汗的时候,就知道,春风要暂时告辞了,但谁都不慌,因为明年这个时候,它准会又带着那股子湿乎乎的暖意,准时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