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走进书房,左腿的疼痛让她走得很慢。其实晚饭时,江哲羽就已经注意到她微微肿起的脸颊,只是他什么都没说。
“今天怎么了?”他没有看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言若轻笑一声,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嘲讽:“愿意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高考前你都不会理我。”
“还有半年。”他终于转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别惹事。”
“什么叫惹事?”她抬眼看他,目光倔强。
江哲羽沉默了一瞬,随即站起身,语气不容反驳:“明天开始,上学放学,等我一起走。”
从那天起,每天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江哲羽总会如影随形地出现在言若身侧。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他总能用修长的身影为她隔出一方安宁;当春风拂过林荫道,他会不动声色地替她拂去肩头恼人的柳絮;每当红灯亮起,他的手臂总会适时地横亘在她与危险之间。
这份若即若离的守护,让她渐渐发现,自己不再是漂泊在茫茫人海中的一叶孤舟。
周三傍晚,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进打扫间。江哲羽正俯身在水池前冲洗拖把,哗哗的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江哲羽,”李梧桐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江哲羽头也不抬,继续拧着拖把上的水。
“前两天。。。”李梧桐咬了咬嘴唇,“我看到言若被几个校外的混混打了。”
江哲羽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水珠顺着他的指节滴落:“嗯。”
“言若她。。。”李梧桐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用力攥紧拳头,“动刀了。”
“啪”的一声,拖把砸进水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衣角。李梧桐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见江哲羽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你说她动刀?”
李梧桐重重地点头,回忆让她的声音发颤:“她把对方的脖子划伤了。。。如果刀锋再往前一公分,我都不敢想。。。”
打扫间突然陷入死寂,只有水龙头滴答的水声。江哲羽深深吸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
“你别怪她,”李梧桐急忙解释,声音里带着恳求,\"虽然她什么都不肯说,但我知道她一定害怕极了。。。”
“我知道了。”江哲羽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李梧桐如释重负地转身,却在迈步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谢谢。”
“要谢就谢陈凯旋吧。”她回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是他帮我找回了自尊。”
江哲羽甩着手上的水珠回到教室时,夕阳的余晖正斜斜地洒在言若的课桌上。她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手中的书页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翻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不动声色地将书合上,塞进了书包。
“能走了吗?”言若抬起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江哲羽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突然摊开手掌:“拿出来!”
言若的瞳孔微微收缩:“拿什么?”
“刀!”这个字像一记重锤,让言若的呼吸瞬间凝滞。
她别过脸去,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什么刀?我没有。”
江哲羽一把抓过她的书包,粗暴地翻找起来。言若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任由他翻动。最终,江哲羽在书包侧面的暗袋里摸到了那把冰凉的银色美工刀。他“咔嗒”一声推出刀刃,暗红色的血渍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带刀干什么?”江哲羽将刀重重拍在桌上,金属与木板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削铅笔。”言若的语气平淡。
“美术课早就停了!”江哲羽的声音突然拔高,在教室里激起一阵回音,“你还嘴硬?”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死死按着那把染血的刀。
“你做事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江哲羽一把攥住言若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你有没有想过。。。”
“没有!”言若突然尖声打断,声音里带着破碎的颤抖,“我什么都没想!”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眼神空洞得可怕,“可能。。。基因如此。”
“什么狗屁基因!”江哲羽猛地将她拽进怀里,双臂像铁箍般紧紧环住她单薄的肩膀。
“这是在学校。。。”言若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却没有挣扎。
“学校又怎么样?”他收紧了手臂,校服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
“高考。。。”
“去他的高考。”
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浸透了他的衬衫,言若的肩膀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江哲羽感觉到胸口渐渐晕开的湿意,却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崩溃。
周六清晨,阳光正好,江哲羽破天荒主动拨通了陈凯旋的电话,约他去打网球。
球场上,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激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鏖战,陈凯旋竟以微弱优势险胜。大汗淋漓的两人没再继续,并肩坐在场边长椅上休息。
“这两天看你们的样子,这是复合了?”陈凯旋拧开矿泉水,嘴角挂着促狭的笑。
“复合什么?我们又没分手。”江哲羽仰头灌下一大口水,甩了甩湿漉漉的刘海。
“哟~那这么说上个学期是某人脑子进水了?”陈凯旋嘴上不饶人,眼里却带着欣慰的笑意。
“对!我脑子进水了!”江哲羽干脆利落的回答让陈凯旋一时语塞,差点被水呛到。
“我原以为离她远点,就不会影响她高考。。。”江哲羽望着远处的球网,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实我早该相信她能做到。。。”
陈凯旋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不就对了嘛!你别太担心,这种小事,一部小电影就能。。。”
话没说完,陈凯旋突然一个箭步窜出老远。江哲羽猛地抬头,抄起球拍指着他:“我看你是皮痒了!”
“来啊!”陈凯旋大笑着发了个刁钻的球,两人又在阳光下追逐起来,笑声在球场上空回荡。
久违的酣畅运动让江哲羽浑身湿透,回到家便冲了个热水澡。他擦着头发走进书房,发现言若伏在书桌上睡着了,半边脸颊被手臂压出淡淡的红印。
她的手下压着一张草稿纸,凌乱的数学公式间,一条灵动的线条格外醒目。那是一条勾勒侧脸的线条,从饱满的额际开始,在眉骨处微微加重,仿佛要留住他蹙眉时的倔强;挺直的鼻梁线条在鼻尖突然一顿,像是捕捉到了他呼吸的瞬间;紧抿的唇线在下颌处收尾,每一个转折都暗藏心事。
江哲羽轻轻抽出那张纸,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却惊醒了言若。她猛地抬头,在看到纸上的线条时瞳孔骤缩,一把抢回揉成一团。纸团在她紧握的掌心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就像某个秘密被仓促掩埋的声音。
“画了什么?”江哲羽俯身凑近,深邃的目光牢牢锁住她闪烁的眼眸。
“没什么!”言若慌乱地将纸团藏在身后,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连耳尖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没什么。。。是什么?”江哲羽低笑,嗓音里带着化不开的宠溺。他长臂一揽,轻易就将人圈进怀里,温热的手掌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滑下,十指相扣间,纸团悄然滚落墙角。
他低头,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发烫的耳垂:“想我吗?”
言若呼吸骤然紊乱,纤长的睫毛轻颤:“天天都见。。。有什么好想的。。。”
“傻瓜。”江哲羽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暮色渐沉,书房的灯光在玻璃窗上投下暖黄的影子。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夹杂着书页翻动的轻响。
言若咬着笔帽,眉头紧锁地盯着数学卷子,草稿纸上涂涂改改,却始终解不出最后一道大题。
“卡在这儿了?”身旁的江哲羽放下自己的习题册,微微倾身过来。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言若闷闷地“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戳了戳那道题:“这个公式代进去总觉得不对。。。”
江哲羽轻轻抽走她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清晰的推导步骤。他的字迹干净利落,笔锋微扬,沉稳里带着点不张扬的锐气。
“你看,这里换一种思路,别急着套公式。”他指尖点着纸面,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先分析条件。。。”
言若凑近了些,发丝垂落,有几缕不经意蹭过他的手臂。江哲羽顿了一下,没动,只是继续耐心地讲解,偶尔侧眸看她一眼,确认她是否跟上。
“懂了?”他问。
言若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接过笔自己重新推算了一遍,这一次顺畅无阻。她忍不住弯起嘴角,抬头冲他笑:“原来是这样!”
江哲羽看着她笑,唇角也跟着微微扬起。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天气渐渐回暖,很快就到了高考的前一天晚上。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厨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江哲羽和言若刚推开家门,就被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包裹住。
“回来啦?”池兰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汤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餐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清蒸鲈鱼肉质鲜嫩,泛着莹润的光泽;红烧排骨裹着浓稠的酱汁,香气四溢;一盘翠绿的清炒时蔬点缀其中,旁边还放着一碗熬得奶白的鲫鱼豆腐汤,热气袅袅上升。
言若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阿姨,这也太丰盛了。。。”
“你们最近复习辛苦,得好好补补。”江妈妈笑着盛了两碗米饭,递到他们面前,“别愣着,趁热吃。”
江哲羽拉开椅子,顺手给言若夹了一块排骨。
言若低头咬了一口,肉质酥烂入味,酱香浓郁,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好吃!”
池兰看着他们,眼里满是欣慰,又盛了一碗汤放到言若手边:“慢点吃,别噎着。明天考试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灯光柔和,饭菜的热气在空气中氤氲,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踏实而安心的氛围。窗外的夜色静谧,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而屋内碗筷轻碰的声响、低声的交谈,却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温暖。
高考的压力似乎在这一刻被冲淡了许多,只剩下食物带来的满足感和家人无声的陪伴。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空气中带着微微的凉意。江正楷早已将车停在楼下,发动机低低地嗡鸣着,尾气在清冷的晨光中散成白雾。
“东西都带齐了?准考证、身份证。。。\"江正楷一边检查后视镜,一边沉声问道。他的声音比平时温和,却仍带着一丝紧绷。
“都带好了。”江哲羽拉开后座车门,让言若先坐进去,随后才跟着上车。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个格外安静的早晨。
言若攥着透明文件袋,指节微微发白。江正楷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街道上已经有不少送考的车辆。阳光渐渐穿透云层,在挡风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江正楷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突然开口:“我当年高考那天,下着大雨。”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讲述着一个关于忘带橡皮的糗事。言若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甚至轻轻笑出了声。江哲羽看着她,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
车子稳稳停在考点外,警戒线已经拉好,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正在维持秩序。江正楷转过身,目光在两个年轻人脸上停留片刻:“去吧,好好考。考完我来接你们。”
校门口的人潮渐渐拥挤,但这一刻,车厢里仿佛自成一方天地。江哲羽伸手握住言若微凉的手指,低声说:“走了。”
推开车门的瞬间,盛夏的热浪扑面而来。他们汇入考生的人流,而身后,那辆熟悉的轿车依然静静停在那里,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校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