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程锦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浑身冷汗,手指死死揪着床单,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些正在迅速消散的画面碎片。窗外,城市的灯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又是这样...\"程锦颤抖着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和笔,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她必须在记忆完全消失前记录下来。
笔记本已经用了大半,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地点和简短的描述,有些还附带着潦草的速写。最新的一页上,她颤抖着写下:\"5月18日,西城购物中心,火灾。小女孩,红裙子,兔子发卡...\"
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黑点,程锦的呼吸变得急促。这是连续第三天做同一个梦了。梦里,她站在西城购物中心的中庭,四周突然冒出浓烟,尖叫声四起。一个穿着红裙子、戴着兔子发卡的小女孩在人群中跌倒,然后...
程锦猛地合上笔记本,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她看了眼手机,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但睡意已经荡然无存。自从十六岁那年起,这种梦境就时不时造访她——总是关于死亡的片段,总是无法改变的结局。
\"这次会是真的吗?\"她轻声问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
上一次她试图阻止梦境成真,是在三个月前。她梦见一辆校车在城东大桥上失控坠河,醒来后立刻报警,却被当作恶作剧。当天下午,新闻播报了校车事故,七名儿童遇难。程锦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整整一周,拒绝看任何新闻报道。
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黑眼圈深重,嘴唇干裂,头发乱蓬蓬的。程锦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如果这次是真的...如果我能做点什么...\"
天刚蒙蒙亮,程锦已经站在西城购物中心门口。今天是周六,商场还没开门,只有几个清洁工人在做开业前的准备。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灰色卫衣,刻意低调的打扮却掩盖不住她紧张的神情。
\"小姐,我们十点才营业。\"一位保安走过来提醒她。
程锦咬了咬下唇:\"我...我在等人。\"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请问,今天商场有消防演习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保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一切如常。\"
程锦点点头,退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她打开手机搜索西城购物中心的信息——建成五年,消防记录良好,最近没有任何安全隐患报告。也许这次只是普通的噩梦?也许不会成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商场开始营业,人流逐渐增多。程锦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进商场,每一步都沉重如铅。中庭的布局与她梦中一模一样——圆形的开放空间,三楼环绕的玻璃栏杆,中央的喷泉,甚至连旁边那家奶茶店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她的心跳加速,手心渗出冷汗。这太熟悉了,熟悉得可怕。
\"妈妈,我想吃冰淇淋!\"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锦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红裙子、戴着兔子发卡的小女孩正拉着妈妈的手撒娇。那一瞬间,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就是她。梦里的那个女孩。
程锦的视线无法从小女孩身上移开。她应该怎么做?直接告诉孩子的母亲这里即将发生火灾?谁会相信她?报警?用什么理由?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烟味飘了过来。程锦抬头,看到三楼东侧的一家电子产品商店门口冒出了黑烟。几秒钟后,火苗窜了出来,伴随着\"噼啪\"的爆裂声。
\"着火了!\"有人尖叫。
梦境与现实完美重合。程锦站在原地,全身动弹不得,仿佛再次置身梦中。人群开始慌乱地奔跑,警报声刺耳地响起。她看到小女孩和母亲被人流冲散,小女孩跌倒在地,就像梦中那样...
\"不!\"程锦突然回过神来,冲向小女孩。她必须改变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生命的结局。
浓烟已经弥漫到中庭,能见度迅速降低。程锦咳嗽着,眼睛被熏得流泪。她终于够到小女孩,将她抱起来。
\"我妈妈...\"小女孩哭喊着。
\"我们会找到她的,先出去!\"程锦紧紧抱着孩子,朝记忆中安全出口的方向跑去。但火势蔓延得比梦中更快,一块燃烧的天花板材料砸落在她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程锦转向另一个方向,却发现那里已经被浓烟封锁。她蹲下身,用身体为小女孩挡住热浪和浓烟,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改变结局。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穿过浓烟朝她们走来。那是个高个子男人,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眼睛因烟雾而眯起。
\"这边!\"他喊道,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几乎听不见,但程锦看懂了他的口型。
男人领着她们穿过一条员工通道,最终到达安全出口。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程锦贪婪地呼吸着,怀中的小女孩开始剧烈咳嗽。
\"她需要医疗救助。\"男人说着,从程锦手中接过小女孩,动作出奇地轻柔却坚定。\"你还好吗?\"
程锦点点头,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救命恩人。他看起来三十出头,身材修长,五官轮廓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此刻,那眼中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光芒,不是单纯的关切,而是一种...确认?
\"你知道会发生火灾。\"男人突然说,不是疑问句。
程锦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你在火灾发生前就表现得异常紧张。我注意到你在观察那个小女孩,就像...在等待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梦见这一切了,对吗?\"
程锦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烟雾吸入还是因为对方的话。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是谁?\"
\"沈默。\"男人简短地回答,\"心理学教授,研究异常认知现象的。我想我们有很多可以聊的。\"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医护人员迅速接管了小女孩,程锦机械地回答了几个问题,说自己只是轻微吸入烟雾不需要治疗。
当她再次寻找那个自称沈默的男人时,他已经不见了。但程锦确信这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因为在她关于未来的碎片中,她隐约记得这双眼睛。
三天后,程锦的公寓门铃响起。透过猫眼,她看到了沈默。他穿着深蓝色衬衫,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看起来比火灾现场时更加整洁正式。
程锦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直接问道,没有寒暄。
沈默微微一笑:\"你留下了联系方式给医护人员,为了小女孩的后续情况。不难找。\"他举起文件袋,\"可以进来聊聊吗?关于你的...能力。\"
程锦警惕地看着他:\"我没有'能力',只是巧合。\"
\"连续三晚梦见同一场火灾,包括特定人物的细节,这远超出巧合范畴。\"沈默的声音平静而笃定,\"程小姐,你不是唯一有这种经历的人。\"
这句话击中了程锦。她侧身让沈默进入公寓,注意到他经过时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莫名让人安心。
公寓很小但整洁,唯一的异常是墙上贴满了各种新闻剪报和笔记,用红线连接着。沈默扫视了一圈,目光在那些资料上停留了片刻。
\"你在记录自己的梦。\"他说。
程锦倒了两杯水,手微微发抖:\"从十六岁开始。起初我以为只是想象力太丰富,直到...\"她指了指墙上最早的一张剪报,那是一则关于火车脱轨的新闻,日期是七年前。
沈默接过水杯,从文件袋中取出一叠资料:\"我研究过十七个自称能预知死亡的案例,其中五个有可靠证据支持他们的说法。\"他翻到一页脑部扫描图,\"所有真实案例的大脑这个区域都有异常活动。\"
程锦盯着那些图片,感到一阵眩晕:\"你是说...这是科学的?可以被解释的?\"
\"比科学更复杂。\"沈默靠近了一些,程锦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雪松香气中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我想请你参与我的研究。你的能力很强,而且...我认为你能看到更多,只是还没学会如何控制。\"
程锦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即使这是真的,又有什么用?我看到的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知道悲剧要发生却无力阻止,这比无知更残忍。\"
\"不一定。\"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的研究表明,预知梦的准确性会受观察者影响。就像量子物理中的观察者效应——观察行为本身改变了结果。\"
程锦转过身:\"你是说...我可以改变看到的未来?\"
沈默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琥珀色:\"理论上,是的。但需要训练。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还有其他人也在寻找像你这样的人,目的不明。你需要保护。\"
程锦感到一阵寒意:\"什么人?\"
\"一个叫'克洛诺斯'的组织。\"沈默的表情变得严肃,\"他们相信集中足够多的预言家就能预测并控制全人类的命运。\"
程锦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歇斯底里:\"这太荒谬了。我只是个做噩梦的失眠症患者,不是什么预言家。\"
沈默没有笑。他走到程锦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出奇地令人安心。
\"昨晚你梦见了什么?\"他低声问。
程锦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她确实做了新的梦,但没有告诉任何人。梦里,她站在一座桥上,看着一个男人坠落。那个男人有着和沈默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你怎么知道?\"她颤抖着问。
沈默松开她的手腕,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照片上是一座桥——与她梦中一模一样。
\"因为我也梦见了。\"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在我梦里,坠落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