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隆…”
那低沉、悠长、如同远古巨兽在深渊梦呓的闷响,裹挟着河床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震颤,狠狠撞在沉船腐朽的龙骨之上!巨大的金属扭曲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水下坟墓的死寂!浑浊的河水在裂口处疯狂倒灌、翻涌,形成一个个混乱的漩涡!
林清羽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掼在冰冷湿滑、布满锈蚀铆钉的船壁上!剧痛与反噬同时爆发!心脉深处那被“菩提封脉”强行禁锢的玄阴寒毒,如同被这恐怖存在的无形威压彻底点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的冲击!五道无形的金刚堤坝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噗——!” 一大口粘稠的、近乎墨色的淤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落在浑浊的淤泥中!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那两点在浑浊水域中急速放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邃的暗红色幽芒吞噬!那是何等巨大、何等恐怖的存在?!仅仅是惊鸿一瞥的轮廓,就带着碾碎灵魂的原始威压!
死亡!冰冷彻骨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妈的!是‘它’!走!” 老乞丐嘶哑的、带着破音和极致惊骇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在林清羽濒临溃散的意识边缘炸响!
就在那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阴影轮廓即将完全笼罩沉船裂口,两点暗红幽芒如同地狱之眼即将锁定猎物的刹那——
老乞丐动了!
他佝偻的身影爆发出与其衰老外貌截然不符的恐怖速度!他并未冲向裂口,反而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沉船舱底深处那片被厚重淤泥和朽木残骸覆盖的区域!油光竹杖被他反手狠狠插入淤泥深处,猛地一撬!
“咔嚓!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一块巨大的、腐朽不堪的舱壁隔板竟被他以蛮力硬生生撬开!露出了后面一个更加狭窄、完全被浑浊河水淹没的通道入口!通道不知通向何处,里面一片漆黑,散发着浓烈的朽烂气息!
“这边!快!” 老乞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一把抓住瘫软在地、意识模糊的林清羽的左臂!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冰冷的河水瞬间从新打开的缺口汹涌倒灌而入!巨大的水压和刺骨的寒意让林清羽濒临熄灭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崩溃!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仅存的力气全部汇聚在双腿,任由老乞丐拖拽着,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黑黢黢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通道入口!
“哗啦——!”
浑浊腥臭的河水瞬间将两人吞没!身体被狂暴的水流卷着,狠狠撞入狭窄的通道!腐朽的木刺、断裂的金属边缘刮擦着身体,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视线彻底消失,只有冰冷、黑暗、窒息和身后那如同天倾般的巨大压迫感!
“嗡…隆…!!!”
那令人灵魂颤栗的低沉闷响在身后猛地拔高!如同洪荒巨兽被激怒的咆哮!整个沉船残骸发出更加剧烈的、仿佛要解体的恐怖扭曲声!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猛地从身后传来,疯狂拉扯着两人的身体,要将他们拖回那毁灭的源头!
林清羽感到自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那股力量狠狠向后拽去!心脉处的金刚堤坝在这狂暴的撕扯下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玄阴寒毒的冰针感再次疯狂刺向四肢百骸!
“抓紧!” 老乞丐嘶哑的怒吼在水中显得沉闷而扭曲!他枯瘦的手死死扣住林清羽的手腕,另一只手疯狂地扒拉着通道两侧任何可以借力的凸起!油光竹杖早已不知去向!
挣扎!在冰冷的黑暗与毁灭的巨力中绝望地挣扎!
就在林清羽的意识即将被窒息和剧痛彻底吞噬的瞬间,她那只一直紧攥、未曾松开的左手,那团被血水、泥污、河水彻底浸透的《青囊札》残页,竟在冰冷的水流中猛地一颤!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那团污秽的纸团中渗透出来!瞬间驱散了掌心的部分冰冷!更诡异的是,那被污血反复浸染、早已模糊的墨迹,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中,似乎极其细微地、如同幻觉般,再次闪烁起一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黯淡的暗金色微芒!
这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一闪即逝。
然而——
“吼——!!!”
身后那庞大阴影方向,那两点深邃的暗红幽芒猛地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芒!一声更加狂暴、更加愤怒、如同来自九幽炼狱的无声咆哮,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巨大的吸力骤然增强!水流瞬间变得狂暴混乱!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清羽感到老乞丐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量猛地爆发!一股沛然莫御的推力狠狠作用在她身上!同时,前方通道的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和水流涌动的方向变化!
“给老子出去!”
老乞丐嘶哑的咆哮声混合着水流声灌入耳膜!林清羽的身体如同被投石机抛出,顺着陡然改变的水流方向,猛地冲出了狭窄的通道出口!
“噗——!”
刺眼的、浑浊的天光瞬间刺入眼帘!冰冷的空气带着河水的腥气猛地灌入肺腑!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飞,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
“咳咳咳…呕…” 林清羽如同离水的鱼,蜷缩在冰冷的石滩上,撕心裂肺地呛咳、呕吐,大量浑浊的河水和淤血被呕出。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心脉处那沉重的枷锁在方才的极限冲击下发出沉闷的呻吟,玄阴寒毒的冰寒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沿着被撕裂的缝隙蔓延。
她挣扎着抬起沉重的头颅,沾满泥污血渍的脸上,视线模糊而晃动。眼前是翻滚着暗红漩涡的湍急赤水,水面上漂浮着断裂的朽木和杂物。沉船的位置,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漩涡正在疯狂旋转、扩大,浑浊的水流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搅动、吞噬!隐约可见水下那庞大阴影的轮廓正在缓缓下沉、远离,两点暗红的幽芒如同熄灭的鬼火,渐渐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河床深处。
“嗡…隆…” 那低沉闷响的余韵,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在河面上空隐隐回荡,最终归于沉寂。只剩下河水愤怒的咆哮和狂风的呜咽。
劫后余生…不,只是从地狱的边缘被暂时拽回!
“咳咳…老…老…” 林清羽嘶哑地呼唤,目光焦急地在狼藉的河滩上搜寻。老乞丐呢?!
目光扫过冰冷的鹅卵石滩,扫过浑浊翻涌的河水边缘…
找到了!
老乞丐佝偻的身体,就倒在距离她不到三丈远的河滩浅水中!浑浊的河水冲刷着他半边身体,那件油光锃亮的破袄子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暗红的血迹。他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具被河水冲上岸的尸体。
“前辈!” 林清羽心中一紧,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心脉的滞涩,手脚并用,狼狈地朝着老乞丐的方向爬去!冰冷的鹅卵石硌着膝盖和手掌,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终于爬到近前。浑浊的河水拍打着老乞丐的身体。林清羽伸出颤抖的手,用力将他沉重的身体翻了过来。
“呃…” 老乞丐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呻吟。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息?他左肩那个被弩箭洞穿的伤口,此刻正汩汩地向外冒着粘稠的、颜色极其诡异的血液!
那不是正常的鲜红,也不是中毒的乌黑!
那血液在浑浊河水的冲刷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夜空般的…**暗蓝色**!粘稠得如同油膏,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却令人心悸的甜腥气味!
蓝血?!
林清羽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身为医者,她瞬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绝非人类该有的血液!剧毒?异变?还是…某种非人的存在?!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谜团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老乞丐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珠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林清羽,更准确地说是她那只依旧紧攥着染血残页的左手!
“你…”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粘稠的暗蓝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他用尽力气,抬起那只沾满污泥和蓝血的枯手,颤抖地指向林清羽紧攥的左拳,指向那团污秽不堪的纸团。
“那东西…是祸根…咳咳…也是…”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钥匙’…被‘它’…感应到了…咳咳咳…赤焰山…火…火毒窟…或许…有你要的…答案…和…活路…”
火毒窟?赤焰山中的火毒窟?那里有赤阳草?还是火蟾珠?或者…关于这残页“钥匙”的真相?
老乞丐的目光死死盯着林清羽,仿佛要将最后的讯息刻进她的灵魂。他那只沾满暗蓝血液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向下一压!做了一个“收好”的动作!
紧接着,他的眼神迅速涣散,锐利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那只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砸在冰冷的鹅卵石上,溅起几点粘稠的暗蓝血珠。
“前辈!” 林清羽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老乞丐的颈侧——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但尚存!
他没死!但伤势极重!更诡异的是那暗蓝色的血液…这绝非寻常!
赤水呜咽,寒风卷着湿冷的雨意抽打在脸上。林清羽跪坐在冰冷的河滩浅水中,身边是昏迷不醒、流淌着诡异蓝血的老乞丐。手中紧攥的染血残页,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也灼烧着她的灵魂。
心脉的枷锁沉重如山,玄阴寒毒在堤坝后蠢蠢欲动。三天之期如同悬顶之剑。
老乞丐口中的“火毒窟”,是唯一的生路?还是另一个更加致命的陷阱?
那沉入河床的恐怖巨影,为何会对残页产生反应?“钥匙”究竟指向何方?
而这流淌着蓝血、身份成谜的老乞丐…又到底是谁?
无数的谜团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残破的身躯和濒临崩溃的意志。前路是茫茫赤水,对岸是杀机四伏的荒野,西南是烈焰焚天的赤焰山。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团被血、泥、水反复浸透的残页,那上面模糊的“仁心济世”,在惨淡的天光下扭曲得如同嘲讽。
没有退路。
林清羽沾满泥污血渍的脸上,那双被剧痛、虚弱和绝望反复蹂躏的眸子深处,一丝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冰冷光芒,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重新凝聚。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老乞丐沉重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拖离冰冷的河水,拖向河滩上方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每一次拖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心脉的枷锁发出沉重的抗议。
做完这一切,她已虚脱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喘息。目光扫过昏迷的老乞丐肩头那依旧在渗出暗蓝血液的伤口,又落回自己紧攥的左拳。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左手,摊开紧握的、早已麻木僵硬的手指。
那团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青囊札》残页,静静地躺在掌心。污秽不堪,却沉甸甸地承载着无法想象的秘密与灾劫。
林清羽沾满污泥和暗红血迹的手指,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极其小心地将那团残页抚平、展开。尽管纸张早已脆弱不堪,边缘破碎,墨迹被血污浸染得模糊扭曲,但她依旧看得无比专注。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被反复强调的“仁心济世”四个字上,又扫过纸张背面那些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师父莫怀山特有的狂放笔迹的折痕…
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在尸山血海中寻找线索的孤狼。
风雨欲来,赤水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