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正埋首于一摞厚厚的化学试卷中，红笔在卷面上快速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办公室里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特殊气味，以及一丝淡淡的茉莉花茶香。
周明轩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声嘶力竭的控诉，瞬间打破了办公室原有的宁静。
她手中的红笔一顿，一道刺眼的红叉停在了一道错误的化学方程式上。
王老师缓缓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不带丝毫波澜地落在周明轩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她并没有立刻去看那部手机，而是先打量了周明轩几秒。
这孩子，曾经是她眼中的得意门生，年级第一的常客，可现在，他眼中的血丝、额角的青筋、以及那股子不正常的兴奋劲儿，都让她感到不安。
“周明轩同学，”
王老师的声音不高，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下说。先把气喘匀了，有什么事慢慢讲。办公室是处理公务的地方，不是菜市场，不要大声喧哗。”
周明轩被她这平静的语气噎了一下，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原本预想中王老师看到“证据”后震惊、愤怒、然后立刻采取行动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他有些不甘地拉开椅子坐下，但身体依旧因为亢奋而微微前倾，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催促道：
“王老师，您快看照片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拍到的！千真万确！”
王老师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
那几张照片，确实是林凡、沐清雪和一个小女孩。
背景似乎是一个老旧小区的单元楼门口。
一张照片里，小女孩正笑着扑向沐清雪，沐清雪弯着腰，脸上的表情在模糊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但似乎带着笑意，伸出手想要接住女孩。
另一张，三人似乎并肩站着，距离有些远，面容更加模糊，但身形轮廓是能辨认出来的。
她逐张看过，放大了细节，又恢复原状，整个过程沉默而专注。
周明轩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震惊或愤怒，
然而，王老师的表情始终平静如水，只是眉头在看到某张特别模糊的照片时，微微蹙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
“周明轩同学，”
王老师放下手机，目光重新投向他，语气依旧是那种特有的平静，
“这些照片……是你拍的？”
“是啊！王老师，就是我拍的！”
周明轩立刻挺直了腰杆，语气中充满了笃定，
“我亲眼所见！他们三个，从那个单元楼里一起出来，那小女孩还叫他们爸爸妈妈！
这难道还不够清楚吗？他们就是在外面偷偷同居，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凡和沐清雪被全校通报批评，甚至被开除的场景。
王老师没有立即回应他的指控，而是端起桌上的搪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茉莉花瓣，啜了一小口。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有她喝水时轻微的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周明轩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觉得王老师的态度太过冷静，冷静得让他心慌。
“王老师，您……您不相信我？”
王老师放下茶杯，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一点深意：
“周明轩，老师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而是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凡事都要讲证据，讲逻辑。
单凭这几张有些模糊，甚至可以说模糊的照片，就能百分之百断定你所说的‘同居养孩子’这种严重的指控吗？”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清晰：
“首先，照片的清晰度。
你看，这张，人物的面部表情几乎看不清，周围的光线也很暗。
这张，距离太远，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他们。
我们不能仅凭臆测就给同学定性。
其次，你听到小女孩叫他们‘爸爸妈妈’，是在什么环境下听到的？
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有没有可能存在误会，或者只是孩子随口的称呼？”
周明轩急忙辩解：
“我听得很清楚！周围虽然有路人，但绝对错不了！
而且，您看他们那亲昵的样子，沐清雪还捏了那小女孩的脸！这难道不是一家三口才有的互动吗？”
他觉得王老师是在故意找茬，是在偏袒林凡和沐清雪。
王老师轻轻摇了摇头：
“周明轩，‘亲昵的样子’，‘捏脸’，这些都是主观的描述和判断。
一个老师对学生表现出关爱，一个大姐姐对邻居家的小妹妹表示友好，也可能会有类似的动作。
我们不能把这些都简单地等同于你所说的‘一家三口’。”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继续说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假设，那个小女孩确实是林凡或者沐清雪的什么亲戚，
比如妹妹、侄女，他们一起出现，一起回家，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高三学生，学业繁重，偶尔照顾一下年幼的亲戚，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周明轩的脸涨红了，他没想到王老师会如此冷静地分析，甚至帮林凡和沐清雪找起了“合乎情理”的解释。
他急道：“王老师！不是的！我查过了，那个小区很旧，不像是他们这种家庭条件好的学生会住的地方！他们肯定是在那里租房子同居！”
“哦？你还去调查了小区的情况？”
王老师的眉头这次是真的皱了起来，语气严肃，
“周明轩同学，你的主要精力，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你是一名高三学生，马上就要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大考。
你的时间和精力，应该用在复习功课上，而不是去跟踪同学，调查同学的住处。”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周明轩亢奋的火焰上。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王老师的话句句在理。
王老师看着他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周明轩，关于林凡和沐清雪同学的谣言，前段时间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
甚至还出了个什么‘秦始皇转世’的笑话，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