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几乎是撞开公寓楼的大门冲到了大街上。正午的阳光刺眼灼热,洒在身上,带来一种虚幻的安全感。他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喧嚣的空气,试图驱散肺里那股来自幽灵船的阴冷腐臭。
他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头看,只是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快步走着,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照在皮肤上,确实让那股附骨的寒意减轻了一些,左臂印记的冰冷刺痛也似乎被压制下去一点。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来自树荫阴影的、无形的“眼睛”,似乎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跗骨之蛆,隔着人群和喧嚣,远远地、冰冷地锁定着他。
他找了一家临街的、落地窗巨大的连锁咖啡店,选了一个最靠窗、阳光最充足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滚烫的黑咖啡,双手紧紧握住温热的杯壁,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热量,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神经质地不断扫视着窗外街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阴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一个在阴影中停留稍久的人影,都会让他心跳加速,冷汗涔涔。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店门口。
苏瑾来了。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扎着利落的马尾,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警惕。她快速扫视了一圈店内环境,目光精准地落在靠窗、脸色惨白的陈默身上。
她快步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没有寒暄,直接压低声音:“你怎么样?那东西还在附近吗?”
陈默紧张地又看了一眼窗外,摇摇头,声音干涩:“好像…感觉不到了?阳光太强了?”
“阳光和人气确实能削弱它们的显现和力量,但无法彻底驱散。”苏瑾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水,目光凝重地看向陈默,“给我看看那个印记。”
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卷起了左臂的袖子。当那块深紫色、边缘蠕动、布满黑色血管般纹路、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印记暴露在阳光下时,苏瑾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
“比我想象的…更糟。”她伸出手指,似乎想触碰一下,但在距离印记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仿佛被那股无形的寒气逼退。“颜色更深了,扩散速度也快得惊人。而且…这纹路…”她凑近了仔细观察,“像是某种…非常古老的符文的一部分。和我祖父日记里潦草画下的几个符号,有相似之处,但更复杂,更…邪恶。”
她从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皮革,边缘磨损严重,散发着陈旧纸张和皮革的味道。她翻开几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褪色的钢笔字迹,夹杂着一些线条粗犷、透着诡异感的草图。其中一页上,用红笔圈出了几个扭曲的符号,旁边用繁体字写着:“七日印痕,如跗骨疽,寒彻髓,扩不休,终噬魂。”
苏瑾将笔记本推到陈默面前,指着那几个符号:“看,是不是有点像你印记边缘纹路的雏形?”
陈默仔细对比,心脏沉到了谷底。虽然印记上的纹路更繁复,但那扭曲的形态和散发出的某种邪恶韵律,与笔记本上的符号如出一辙!
“你祖父…还知道什么?”陈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
苏瑾合上笔记本,神情凝重:“日记断断续续,很多关键信息缺失。只知道‘玛丽亚号’是一艘被诅咒的船,二战期间在附近海域沉没。船上有…非常可怕的东西。凡是接触过它的人,都会被打上‘七日索命印’,无一生还。唯一的例外…”她看向陈默,眼神复杂,“就是你。你经历了召回,竟然回来了。这完全违背了日记里的记载!”
“那我…是不是还有希望?”陈默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
“我不知道。”苏瑾坦率地摇头,“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也许…这意味着诅咒出现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漏洞?或者…它想从你身上得到更多?”她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争分夺秒!诅咒在侵蚀你,那些东西也在盯着你。我们需要找到破解的方法!日记里提到过,诅咒的源头,可能与船上一个‘被亵渎的核心’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没说。”
“被亵渎的核心?”陈默皱眉。
“也许是某种物品?或者…一个强大的怨灵?”苏瑾推测道,“我们必须查清楚‘玛丽亚号’的来历!它到底是什么船?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诅咒?”
陈默想起了市立档案馆那个神秘的、标注着“代号m”的档案盒。“我去过市立档案馆,想找资料。然后…灯突然全灭了,我闻到了船上那种味道,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
苏瑾脸色一变:“档案馆?你触碰到什么了?”
“一个积满灰尘的档案盒,标签上好像有‘异常海难’、‘不明船影’、‘代号m’的字样。我刚想碰它,灯就灭了。”陈默心有余悸。
“‘代号m’!玛丽亚号(maria)!”苏瑾眼中精光一闪,“那个档案盒里,很可能有线索!档案馆…那里存放着过去的记录,本身就容易积聚一些…残留的意念。你的印记和靠近,可能惊动了某些依附在档案上的…东西。”她立刻拿出手机,“我认识一个在档案馆工作的师兄,虽然权限不高,但也许能帮我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申请调阅那份‘特殊权限’的档案…”
就在这时,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左臂的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冰锥刺骨的疼痛!这股疼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呃啊!”他痛苦地捂住左臂,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你怎么了?”苏瑾大惊。
“冷…好冷!疼!”陈默牙齿格格作响,感觉血液都要被冻僵了。更可怕的是,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咖啡店巨大的落地窗外——
对面街角,一家关闭的店铺门廊下的阴影里,那个湿漉漉的、模糊的人形轮廓,再次出现了!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朝着咖啡店的方向。这一次,陈默甚至“感觉”到它“抬”起了那团阴影构成的“手臂”,遥遥地…指向了他!
一股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的触手,穿透玻璃,瞬间缠绕住了陈默!他体内的寒意陡然加剧,左臂的印记仿佛活了过来,黑色纹路疯狂蠕动!
“它…它来了!就在对面!”陈默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寒冷和恐惧而变形。
苏瑾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她的眼神锐利如鹰,但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困惑和凝重。显然,她看不到那个残影,但她能感觉到陈默身上骤然加剧的阴冷气息,以及空气中弥漫开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冰冷。
“别怕!它进不来!阳光和这里的人气是屏障!”苏瑾迅速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动作极快地将里面一种混合着灰色粉末和细小银色颗粒的东西,沿着他们座位周围的地面撒了一圈,形成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圆圈。粉末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
“这是什么?”陈默感觉缠绕在身上的冰冷恶意似乎被这圈粉末散发的气息微微阻隔了一下,寒意略有消退。
“粗盐混合了银粉和一些特殊处理的草药灰,临时驱邪,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苏瑾语速飞快,眼睛死死盯着窗外,“它在试图加深诅咒对你的影响!它在消耗你!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该死!”
苏瑾的话音未落,陈默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左臂印记的冰冷刺痛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冰针在里面爆炸!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栽倒!
“陈默!”苏瑾惊呼一声,伸手扶住他。
陈默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冰冷感从印记处疯狂扩散至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攥住,跳动得异常缓慢而沉重。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不…不行了…好冷…好累…”他气若游丝,意识开始模糊。
苏瑾脸色煞白,她摸了摸陈默的额头,冰冷得如同死人!她当机立断,架起几乎瘫软的陈默:“撑住!我们去医院!现在!”
她顾不上地上的粉末圈,半拖半抱着陈默冲出咖啡店,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在医院急诊室,医生看着体温计上显示的低得离谱的体温(34.1°c),以及陈默左臂那片触目惊心、散发着异常寒气的深紫色印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系列紧急检查迅速展开:抽血化验、心电图、全身ct扫描…医生怀疑是严重的败血症或者罕见的低温症,甚至开始考虑是否接触了某种未知的放射性物质或剧毒化学品。
陈默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旁边放着暖风机,但依旧冷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身体检查的仪器发出单调的嗡鸣,却无法驱散他灵魂深处的寒意。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恶意,并未因为来到医院而消失,反而…更加浓郁了。
病房的灯光似乎比平时更加惨白。窗外,天色渐暗。当护士拉上窗帘时,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窗帘拉拢前最后一刻,他清晰地看到——对面住院楼的楼顶边缘,一个模糊的、穿着破烂军服轮廓的阴影,静静地矗立着!它没有脸,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正“俯视”着他所在的病房窗口!
无面船员!
它来了!就在医院!就在他的附近!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再次死死缠住了陈默的心脏。他虚弱地转动眼珠,看向守在床边、同样面色凝重的苏瑾。
苏瑾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已经拉拢的窗帘,眼神锐利如刀。她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了随身的帆布包里,握紧了什么东西。
“它…在医院…”陈默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气音。
苏瑾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沉重的了然和更深的戒备。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得更严实一些,然后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刻满细密符文的旧式黄铜罗盘,放在床头柜上。罗盘的指针,正轻微地、不规则地颤动着,指向…病房门外的方向。
“我知道。”苏瑾的声音低沉而紧绷,“诅咒的侵蚀…加速了。医院…这种地方,生老病死汇聚,气息复杂,反而可能给它们提供了便利。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她拉过一把椅子,紧挨着病床坐下,帆布包放在腿上,一只手始终放在包里。她的目光如同警惕的猎豹,扫视着病房门口、天花板角落、以及…那扇紧闭的窗户。
冰冷的恶意,在病房外无声地徘徊。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此刻听起来,如同催命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