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的生活简单到近乎枯燥。陈默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院子里那把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他尝试阅读,但文字在眼前浮动,无法进入大脑;他尝试听音乐,但任何稍显激烈的旋律都会让他心跳加速,幻听般地捕捉到亡魂的哀嚎。只有龟甲碎片那持续不断的微弱暖意,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勉强维系着他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对抗着灵魂深处那挥之不去的冰冷疲惫和娃娃眼碎片间歇性带来的寒意侵扰。
左臂的幻痛时常发作,如同有冰冷的钢针在断口处搅动。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阴阳眼”能力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变得极其不稳定且…充满恶意。偶尔,在极度疲惫或精神恍惚时,他会“看”到:
院墙角落的阴影里,蹲伏着模糊的无面轮廓…
晾衣绳随风飘荡的衣服,在余光中会突然变成吊着的、腐烂的实验体…
邻居家传来的孩童嬉笑声,会扭曲成实验体怨灵痛苦的尖啸…
这些幻象转瞬即逝,却无比真实,每一次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他知道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典型症状,是大脑对极端恐惧经历的重放。但掌心娃娃眼碎片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晚在病房看到的阿莱娜悲伤虚影,让他无法完全将这些归咎于单纯的“幻觉”。这些幻象…是否也掺杂了那些碎片带来的、来自亡者世界的“信号”干扰?
一天下午,隔壁邻居——一位独居的、脾气有些暴躁的退休老教师——因为陈默院子里的杂草稍微越界,隔着篱笆大声抱怨了几句。这本是邻里间常见的小摩擦。
然而,当那老教师愤怒的声音传入陈默耳中时,他的“阴阳眼”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他“看”到老教师那张愤怒的脸,瞬间扭曲、融化,变成了一个覆盖着锈蚀金属、不断旋转着痛苦人脸的漩涡——正是那个在医院安全屋被他重创的无面军官的模样!
“呃!” 陈默猛地从藤椅上站起,呼吸急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仅存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龟甲碎片。
“看什么看!说你呢!把杂草清干净!” 老教师见他反应异常,更加不满地吼道。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移开视线。幻象消失了,眼前只是那个脾气不好的普通老人。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抱歉,我这就清理。” 声音干涩无力。
他转身回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冷汗浸湿了后背。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意和恐惧是如此真实…碎片带来的精神污染,正在潜移默化地扭曲他的感知,放大他的负面情绪,让他变得极度敏感和…危险。
一周后,陈默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那位在安全屋主持仪式后昏迷不醒的老海员——大家都叫他“海爷”——苏醒了。
陈默立刻赶到了医院。海爷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比之前更加苍老瘦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平静。看到陈默进来,尤其是看到他空荡荡的左袖和布满疤痕的脸,海爷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悲痛和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