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听到离王哥最近的油布包里头,清清楚楚响了一声!”
“那声儿,脆生生的,像根干透了的老骨头自己在那儿掰了一下,紧接着,“呼”的一声过后,一股香味就从那油布里跑了出来。
这股味儿一出来,那摊子暗红血泥就跟活过来了一样!滋滋啦啦地响,冒起密密麻麻的小泡儿,那血泥便开始往车轮子底下缩,刚才还软塌塌的,眨眼功夫变得梆硬,那车轮子一下子就被死死卡在硬泥里,纹丝不动了!”
“相柳地。”
一旁凑过来的江念近冷不丁插了一句,声音又轻又软。
他说完便闭了嘴,只拿那双过分清亮的眼睛瞅着季鲤,嘴角弯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等着季鲤主动询问的下文。
但季鲤动都没动,目光依旧落在李二柱惨白的脸上,淡淡补充:
“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禹杀死了相柳氏,血流过的地方发出腥臭味,不能种植五谷。 大禹挖填这地方,多次填满而多次塌陷下去。
有些特殊的土地在经过多次血液泼洒后,就会形成这种软烂的血泥地。
这些地方往往会产生于战场或行刑场。
季鲤突然联想到了那日守夜时壁画上所说的,江家十世祖曾平息过农民起义的故事。
他面上不变,算了算时间,估计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就要守灵了,于是便开口:
“明日把那地方标出来给我,你先继续说。”
“是!少东家!”李二柱猛一激灵,这才发觉起自己情急之下闯了江府,坏了戏班不得入内的规矩,于是语速更快了几分,但声音愈发抖了:
“当时整个荒草坡子,静得吓死人,就剩下老马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
我们还没下一步动作,顺子哥就突然抽了口冷气,像是被啥东西掐住了脖子,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地、慢慢地往下挪——挪到他自个儿的裤腿上。
我的亲娘!他那裤腿子上,清清楚楚地印着几个湿漉漉、半透明的手印子,那手印又细又长,一看就是谁家小姐的手指头印上去的。
可那湿印子透出来的味儿......又甜又香,跟刚才那油布包里喷出来的味儿,一模一样。
“鬼......鬼手印......”顺子哥的牙关“咯咯”作响,他猛地抬起头,冲着我和王哥车厢这边,扯着嗓子,声音都劈叉了:“走!快他妈下车!跑啊!!!快跑!!!”
但就在顺子哥喊破音的同一时间。
“刺啦!!”
离王哥最近的那个油布包,突然从里头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一只干枯得只剩骨头架子、沾满了暗红朱砂和污泥的手爪,跟恶鬼索命似的,一下子从破口里伸了出来!
“嗖”地一下就抓向王大胆哥的后腰眼儿。
王哥本能躲闪,但还是晚了半步。
那骷髅爪子跟铁钩子似的,又准又狠,“噗”一下,那几根枯指头,深深抠进了他后腰的血肉里,钻出了好几个血洞。
这还没完,又是“砰!砰!”两声。
另外两个油布包,几乎是同时爆开,浓得化不开的腐肉腥气混着漫天飞舞、像血雾似的朱砂石灰粉,一下就把整个车斗给罩住了。
烟尘呛得人睁不开眼,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但还是看清了烟尘里的东西。
那另外两具断手断脚的尸体,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手脚和身体接上了,骨头关节“咔吧咔吧”地响,听得我头皮发麻。
一具骨头架子几乎是贴着车板,一下就冲到了车头,抓向缩在角落吓傻了的顺子哥,另一具则是向着还在和那双手搏斗的王哥猛扑了过去。
王哥一愣神,那扑在他身上的骨头架子,一条白森森的上臂骨猛地向上那么一抬,像一根断了的枪尖子,带着千斤的力气,对准了他的喉咙,狠狠扎了上去!
王哥的眼珠子瞬间缩成了两个黑点。
“噗嗤!”
一声闷响,就像是破布被撕开。
那冰凉的骨头尖子斜戳穿过他喉咙,狠狠地、整个捅进了王大胆哥的右肩膀窝里,那血,“噗”地一下就喷出来了,血点子溅得老高。
王哥“嗷”的惨叫一声后,头就垂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我当时直接傻了,懵了一瞬,脑袋里那些救人,帮忙的想法全都没了,就剩下了逃命,不顾一切的跑走这个念头。
我立马跳下了车,但却跌倒在了泥地里,身体像是被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当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绝望无比,就想着和这些东西拼了,于是又看向马车上。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老马突然受了惊,跑了起来,死了的王哥,被那三个尸体发疯一样啃、拽的顺子,在一片混乱声里——
骨头摩擦的“咔吧”声、血肉被撕开的“噗嗤”声、顺子越来越弱、越来越绝望的哀嚎声......轰隆隆地朝着更深处的地方冲去。
那方向,正是废弃的旧义庄和乱坟岗。”
李二柱讲完看向季鲤,急忙说出他跑回来的真正目的:
“东家,王哥和顺子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了,这事真的是太邪性了!太邪性了!”
“弟兄们真的尽力了,只求您多赏些体恤,我好跟王哥和顺子的家里交代得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