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剧场”后台那场煎饼果子味的“砸挂”风波,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并没有随着排练结束而完全平息。相反,它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几天后,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我蜷在家里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试图用一部无聊的综艺来麻痹自己最近总是神游天外的思绪。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小雨发来的一个视频链接,后面跟着一连串爆炸的感叹号和表情包。
【小雨】啊啊啊啊啊晚晚!!!快看!!!炸了炸了!!!你火了!!!【岳云鹏xx小剧场最新返场视频:惊爆!停车场被拒微信后续?!】
看到标题的刹那,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链接。
视频跳转到一个小剧场的舞台。灯光不算特别亮堂,但足以看清台上岳云鹏那张带着标志性憨笑的脸。他穿着那件熟悉的深蓝色大褂,手里拿着麦克风,正和旁边的孙越老师说着什么。台下坐满了观众,气氛热烈。
“刚才那段说得不好,”岳云鹏对着话筒,小眼睛弯弯的,语气轻松随意,“孙老师您说,这说相声啊,讲究个‘帅卖怪坏’,对吧?”
孙越捧道:“对,这是四门功课。”
“我呢,”岳云鹏指了指自己鼻子,一脸诚恳,“占了个‘坏’。”
台下哄笑。
“可坏也分档次,”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点委屈,“我这点坏,跟人家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差远了!”
“哦?还有比您更‘坏’的?”孙越配合地问。
“有啊!”岳云鹏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惨痛”经历,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生动,“就前几天!我!岳云鹏!在停车场!碰上一姑娘!”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死死盯着屏幕。
“哎呦,那姑娘!长得挺精神!”他比划着,台下观众的兴趣明显被吊了起来,“我一看,眼熟啊!再一想,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专场上,二楼前排,喊‘退票’嗓门最大那位‘小祖宗’嘛!”
台下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和起哄声。
“我心说,缘分啊!得认识认识!”岳云鹏做出个“灵机一动”的表情,“我就过去了,特诚恳,我说:‘姑娘,加个微信?下回给您留票。’”
他学着当时的样子,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表情无比真诚。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结果您猜怎么着?”他猛地收回手,一脸夸张的不可思议和“受伤”,“人家姑娘!特干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捧角儿要讲规矩!’”
他模仿着我当时摇头的样子,动作幅度很大,表情带着一种被拒绝后的“懵圈”和“委屈”。台下观众的笑声简直要掀翻屋顶,夹杂着“噫——”的倒彩和“这姑娘谁啊!”的起哄。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指冰凉,指尖用力地抠着沙发边缘。他居然……他居然真的把这件事编成了段子!在几千人的剧场里!就这么说了出来!把我的拒绝,当成了逗乐观众的包袱!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羞耻、愤怒和被利用的委屈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视频还在继续。岳云鹏似乎还嫌不够“惨”,又添油加醋:“我当时心都凉了半截啊!我这魅力……这么差劲了吗?后来我一琢磨,可能是我方式不对!”他小眼睛一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咱得‘砸挂’啊!得在台上‘砸’!人家才认!”
他对着观众,做出“痛定思痛”状:“所以今儿,我就在这儿,当着各位衣食父母的面,我‘砸’一个!我‘砸’我自己!停车场要微信被拒的岳云鹏!活该!”
台下笑疯了,掌声雷动。
“吁——”的倒彩声震耳欲聋。
视频结束了。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岳云鹏那张带着得意笑容的脸。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脸颊滚烫,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又被我死死忍住。羞耻、愤怒、还有一种被当众扒光的难堪感,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心上。他怎么能这样?为了一个包袱,为了逗乐观众,就把别人最私密的、最窘迫的经历,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几千人面前?我的拒绝,我的坚持,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好笑的“段子”素材吗?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我像一尊石雕,僵硬地坐在沙发里,久久无法动弹。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实。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视频里他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和台下震耳欲聋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林小雨。
我盯着那名字,像盯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了很久,才终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按了下去。
“喂……”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得厉害。
“晚晚!你看到视频了吗?我的天!你没事吧?!”小雨焦急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冲出来,“我刚看到都懵了!岳云鹏他怎么……怎么能这样啊?!这也太过分了!他怎么能拿这种事在台上说?!他……”
“小雨,”我打断她,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帮我个忙。”
“你说!你说!要我做什么?骂他?找他助理投诉?还是……”
“帮我联系一下你表姐,”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要发抖,“就是云鹤剧场的林主管。问问她,今晚……或者明天,后台还需要人手帮忙吗?什么活都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晚晚?”小雨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还想去后台?你疯啦?!他都那样了!你还去干嘛?送上门让他继续‘砸挂’吗?!”
“不是。”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固执的决绝,“我就是想去问问清楚。”我顿了顿,补充道,“当面问。”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小雨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担忧和无奈:“……行吧。你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里。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在玻璃窗上投下迷离的光影。我望着那片模糊的光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岳云鹏,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也许是命运的“眷顾”,也许是林小雨表姐的“神通广大”。第二天傍晚,我就再次站在了“云鹤剧场”后台那扇熟悉的、厚重的隔音门外。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熟悉的混合气味:棉布、脂粉、盒饭……只是今天,还多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紧绷感。
林主管看到我,眼神复杂,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塞给我一件后勤马甲:“老规矩,道具箱那边归置一下,待会儿开场前检查一遍。”她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同情。
我默默地穿上马甲,走向那张堆满零碎的长条桌。后台比上次排练时更忙乱,演员们匆匆走过,工作人员步履匆匆,没人顾得上多看我一眼。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地停留过——带着探究,带着了然,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是烧饼?还是其他那天也在场的演员?
我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目光,埋下头,专注地整理那些扇子、手绢、醒木。手指触摸着光滑的扇骨和冰凉的醒木,试图从中汲取一点冷静的力量。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像揣着一只受惊的兔子。待会儿见到他,我该说什么?怎么开口?质问?控诉?还是……冷静地要求一个道歉?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打架。
时间在紧张和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后台的喧闹渐渐达到顶峰,开场前的最后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就在这时,通往侧门的过道里,传来了那个熟悉的、略显拖沓的脚步声。
我整理道具的动作猛地一滞,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没有抬头,但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场靠近。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住了。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岳云鹏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他还没换上大褂,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衫和运动裤,脸上带着演出前的淡妆,显得精神不错。但那双标志性的小眼睛里,此刻却没了往日的轻松笑意,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意外,有探究,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闪躲?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懊恼?
他就那么站着,看着我,没有像上次那样嬉皮笑脸地“砸挂”,也没有主动开口。后台的喧嚣似乎在我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周围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动作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围整理道具的窸窣声、演员低声对词的嗡嗡声、工作人员走动的脚步声,都变得异常清晰,却又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我能清晰地看到岳云鹏帽衫领口细微的褶皱,看到他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最终,是我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积蓄了一整天的情绪,像找到了出口的洪水,冲垮了所有预设的冷静和措辞。
“为什么?”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尖锐的穿透力,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扎破了后台的嘈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浓重的委屈,“为什么要在台上说那些?停车场……微信……我的拒绝……就那么好笑吗?就那么值得你编成段子去逗观众笑?”
我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红发热,但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让那点软弱流露出来。“在你眼里,我的坚持,我的……我的‘规矩’,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来取乐的‘包袱’?一个……一个证明你舞台魅力的垫脚石?”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岳云鹏脸上的表情变了。那点复杂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更大的愕然取代。他小眼睛猛地睁大,像是完全没预料到我会以如此直接、如此激烈的方式开场。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我……”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旁边一个洪亮的大嗓门打断了。
“嘛呢嘛呢?这后台啥气氛?跟要开追悼会似的?”烧饼那敦实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手里还提溜着一个保温杯。他显然没意识到这边正在上演“风暴中心”,大大咧咧地往岳云鹏身边一站,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惯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哟!讲究人又来帮忙了?岳哥,你俩这……深情对望呢?排练新活?‘停车场风云’续集?”
他这没心没肺的调侃,像一根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我心中积压的所有火药。
“烧饼老师!”我猛地转向烧饼,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和失控,“请您也适可而止吧!你们觉得这很好笑是吗?把我的隐私,我的拒绝,当成你们后台的谈资,台上的包袱,这很有趣吗?!”
我的声音在后台不算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周围所有的声音瞬间都消失了。整理道具的、对词的、走动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我们三人身上。空气彻底凝固了,针落可闻。
烧饼被我吼得彻底懵了,脸上的笑容僵住,嘴巴微张,像被施了定身法。他大概从未见过一个“后勤志愿者”敢这样当众吼他,尤其还是为了这种事。他看看我气得通红的脸和泛红的眼眶,又看看旁边脸色同样难看、一言不发的岳云鹏,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的戏谑瞬间褪去,只剩下尴尬和无措。
“我……我这……”烧饼挠了挠他那极短的圆寸,一时语塞,求助似的看向岳云鹏。
岳云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懊悔的凝重。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烧饼的求助,而是上前一步,更加靠近我。那双小眼睛里的复杂情绪此刻沉淀下来,变得异常严肃和专注。
“林晚,”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再是舞台上那种带着腔调的发音,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冷静点,听我说。”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失控的情绪稍微停滞了一下。我依旧倔强地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那个返场,”他语速不快,一字一句,像是在斟酌每一个词的重量,“我承认,我是用了那天的事。”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但我的本意,绝对不是笑话你,更不是拿你的隐私当乐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眉头微微蹙起:“那天在后台,看到你帮云雷缠绷带,看到你穿着后勤马甲在那儿忙活……说实话,我挺意外的。从观众席喊‘退票’,到后台帮忙,这反差……”他摇了摇头,“我当时就琢磨着,这事有意思。一个讲究规矩的观众,却‘不守规矩’地跑后台来了?这本身就带着点荒诞的喜感。”
后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听着。
“后来在台上,聊到‘坏’,我就顺嘴那么一说,想砸挂的是我自己!是我岳云鹏魅力不够,停车场要微信都被人拒了!”他语气加重,带着点自嘲,但眼神依旧坦诚,“观众笑,是笑我!笑我吃瘪!不是笑你拒绝我!更不是笑话你的坚持!”
他向前又靠近了半步,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清晰的认真,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岳云鹏在台上十几年,砸过自己的挂,砸过搭档的挂,砸过师兄弟的挂,但从来没想过拿观众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