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筱贝彻底决裂后的日子,过得像一滩死水。我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搬离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家,换了手机号,切断了和过去所有可能有关联的人和事的联系。我像一个逃兵,狼狈地逃离了那个让我伤心的城市,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南方小城,试图开始新的生活。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这句话说得没错。在新的环境里,每天忙于适应新工作、认识新朋友,虽然偶尔还是会在深夜里,因为某个相似的背影,或者一首熟悉的歌,而想起高筱贝,想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慢慢淡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提醒着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就这样,一年多的时间,悄然而逝。
这天,公司派我去北京出差,处理一个紧急的项目。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时,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紧了一下。这座城市,承载了我太多的快乐和悲伤,太多的回忆和遗憾。
走出机场,看着熟悉的街景,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只是来工作,办完事情就走,不会遇到任何人,尤其是……他。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项目合作方的公司,竟然就在德云社附近。那天下午,我去合作方公司送文件,路过德云社门口时,正好看到一群人从里面出来,说说笑笑的。
我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
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高筱贝。
他还是老样子,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头发短了一些,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正和身边的侯筱楼说着什么。一年多不见,他似乎成熟了一些,眉宇间多了几分稳重,但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下意识地想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却已经来不及了。
“哎?那不是……”张九龄眼尖,已经看到了我,他捅了捅身边的王九龙,下巴朝我这边扬了扬。
王九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也愣住了:“嚯,真是……冯溪?”
高筱贝闻声看过来,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愣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复杂的情绪。
侯筱楼、栾云平、高峰等一众师兄弟也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探究。显然,他们都还记得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张九龄反应快,他哈哈一笑,走上前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哟,这不是妹妹吗?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跟哥说一声,哥好去接你啊!”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调侃,带着熟稔,让我稍微放松了一些。
“九龄哥,九龙哥,”我勉强笑了笑,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又对其他人点了点头,“栾队,高老板,筱楼哥,大家好。”
“回来出差?”王九龙也走了过来,语气比张九龄温和一些。
“嗯,”我点点头,“来办点事。”
我的目光,始终不敢看向高筱贝。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灼热而复杂。
“正好,”张九龄搓了搓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刚排练完,正准备去吃饭呢,一块儿啊?就当给你接风了。”
“不了吧,”我赶紧拒绝,“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哎,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张九龄不依不饶,“多少年没见了,吃个饭怎么了?筱贝,你说是不是?”
他故意把话抛给了高筱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高筱贝身上。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是啊,一起吃个饭吧。”
他的声音,比一年多前,似乎更低沉了一些。
我抬眼看了他一下,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惊讶,有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我赶紧移开视线,心里乱成一团麻。拒绝吧,显得太刻意,好像还放不下;答应吧,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群曾经熟悉的人。
“就是,吃个饭嘛,”栾云平也开口了,语气温和,“好久不见了,聊聊近况。”
盛情难却,再加上周围还有其他师兄弟,我想,应该不会太尴尬吧。于是,我点了点头:“那……好吧,谢谢大家。”
“哎,这就对了嘛!”张九龄拍了拍手,“走,就去我们常去的那家菜馆,味道不错。”
一行人朝着菜馆走去。张九龄和王九龙很贴心地走在我身边,跟我聊着天,问我在南方的生活,问我工作怎么样,尽量让气氛显得自然。
高筱贝和侯筱楼走在我们身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但我始终没有回头。
路上,张九龄还不忘砸挂:“我说妹妹,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多,招呼都不打一个,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
“哪能呢,”我笑了笑,“就是工作忙,没时间回来。”
“忙?”王九龙接话,“再忙,打个电话发个微信的时间总有吧?是不是……怕看到某些人,心里不舒服啊?”
他这话一说,我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我知道他指的是谁。
张九龄赶紧肘了王九龙一下,低声说:“你别胡说。”
王九龙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好在很快就到了菜馆,大家坐下点菜。菜上来之前,师兄弟们之间的砸挂就开始了。
“栾队,”张九龄端起茶杯,假装严肃地说,“我跟您说个事儿,您可得给我做主。”
栾云平放下筷子,配合地问:“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还能有谁,”张九龄斜了侯筱楼一眼,“就坐我旁边这位,侯筱楼同志!昨天排练,非说我新活的底儿不好,非要改,改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跟打哑谜似的,谁能猜着啊!”
侯筱楼立刻不干了:“哎哎哎,张九龄你可不能胡说啊!明明是你那底儿太老套了,观众都听腻了,我给你提个建议,怎么就成乱七八糟了?”
“老套?我这叫经典!”张九龄梗着脖子,“再说了,就你那脑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上次是谁把‘蒸羊羔’说成‘蒸羊糕’的?啊?”
“去你的吧!”侯筱楼笑着推了他一把,“那不是口误吗?谁还没个口误的时候了?你上次还把‘于老师’说成‘驴老师’呢!”
“去去去,少提那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栾云平在一旁笑着摇头:“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一会儿菜上来了,堵不上你们的嘴。”
高峰也跟着调侃:“就是,有这吵架的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新活,别到时候上台又现挂现砸了。”
“高老板,您这就偏心了,”张九龄假装委屈,“明明是筱楼先挑事的。”
“我哪有!”
看着他们熟悉的互动,听着他们互相砸挂的玩笑话,我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前,那个在后台角门等高筱贝的下午。那时的我,心里还藏着不敢说的秘密,看着他们打闹,觉得无比温馨。
可现在,物是人非。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掩饰自己眼底的情绪。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高筱贝,突然开口了,他看着张九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行了,别闹了,让……让妹妹看笑话。”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大家都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张九龄看了高筱贝一眼,又看了看我,笑了笑,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聊起了演出的趣事。
菜上来了,很丰盛。师兄弟们边吃边聊,气氛热烈,只有我和高筱贝,相对沉默。他偶尔会帮我夹菜,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还是以前的发小,但每次他的筷子碰到我的碗,我都会像触电一样,下意识地躲开。
他的手,便尴尬地停在半空,然后默默地收回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
这一切,都被细心的张九龄看在眼里。
吃到一半,张九龄突然放下筷子,看着我,笑嘻嘻地说:“妹妹,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得评评理。”
“什么事?”我有些疑惑。
“就是筱贝,”张九龄指了指高筱贝,“你说他是不是傻?放着好好的发小不要,非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筱贝猛地打断了:“张九龄!”
高筱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警告,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张九龄吐了吐舌头,赶紧改口:“咳,我是说,放着好好的相声不琢磨,非要学人家养花,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养什么花啊,还不如多练练贯口呢!”
侯筱楼在一旁“噗嗤”笑了出来:“就是,他那盆仙人掌,让他养得都快蔫儿了,还宝贝似的放桌上。”
高筱贝的脸色更红了,瞪了侯筱楼一眼:“去你的,不会说话别说话!”
看着他们互相砸挂,我心里五味杂陈。张九龄是想缓和气氛,想把话题引开,可是,有些事情,不是砸挂就能过去的。
这顿晚饭,吃得格外漫长。表面上大家有说有笑,互相砸挂,气氛融洽,但我能感觉到,我和高筱贝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始终存在,而且比以前更加坚固。
饭后,大家准备告辞。
“妹妹,”张九龄看着我,语气真诚了许多,“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大概……一周左右吧。”我回答。
“哦,”张九龄点点头,“那……有空再聚?”
“好。”我笑了笑。
王九龙也说:“是啊,别又像上次似的,说走就走了。”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高筱贝站在一旁,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栾云平开口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冯溪,路上小心。”
“嗯,栾队,高老板,九龄哥,九龙哥,筱楼哥,你们也早点休息。”我跟他们一一道别。
然后,我看向高筱贝。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高筱贝,再见。”
“再见。”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说完,我转身,决绝地离开。
身后,传来师兄弟们渐渐远去的谈笑声,还有隐约的、高筱贝的叹息声。
走在夜晚的北京街头,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空落落的。
后台的砸挂,曾经是我觉得最温馨有趣的场景,可现在听来,却只觉得刺耳。那些玩笑话,像一把把细小的沙砾,不断地敲打在我早已破碎的旧梦上,让它碎得更加彻底,变成了无法拼凑的沙。
我和高筱贝,终究是回不去了。就算周围还是熟悉的人,就算场景依旧,我们之间的那道鸿沟,也早已无法逾越。
这场意外的重逢,就像一场精心设计的砸挂,用看似轻松的玩笑,揭开了我心里最深的伤疤,也让我明白,有些过去,无论如何,都只能是过去了。
旧梦已碎,化为尘沙,散落在风里,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