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你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莫厌冬昨晚陪着你熬夜，眼下也睡得昏天黑地，缎子似的头发绕在你的手腕上，你只好轻手轻脚解开它的头发，趿拉着鞋往门边靠。
开门前你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今天整个上午你都特意请好了假，按理说不该有人来找你，好在修真后不需要洗漱也不至于蓬头垢面……你把996握在手里，打开了门。
是沈悬珠。
他白绫后的目光滑过你手中的剑锋，还有身后跃跃欲试的莫厌冬，后退一步才说：“我来的不是时候？”
虽然语境不合适，但你没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是谁，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莫厌冬的事。”沈悬珠说，他犹豫地瞥了一眼莫厌冬，你马上会意，把莫厌冬无情地关在了门后，伴随着莫厌冬挠门的声音，你对沈悬珠点了点头。
“驯兽学院的人说可以帮忙，”沈悬珠道，“药修毕竟还是……医人更多。”
如果自家宠物成精了应该去兽医院还是普通医院？
沈悬珠见你不语：“若是你怕莫厌冬闹事，我带它去也可。”
你一言难尽：“我不去它恐怕更闹腾。”
沈悬珠摇了摇头：“你若不去，我便不必手下留情。”
沈悬珠轻描淡写说了句很可怕的话。身后的莫厌冬还在和门作对，以它的本事，不是没有破门而出的力气，但顾及着你，只是撒娇般地闹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着沈悬珠无论何时都得体的笑容，你还是没忍心把莫厌冬真的扔给他，就算是带着自家比格去洗澡，也不能丢到宠物店的车上就高枕无忧了，你说：“我去劝劝它。”
片刻后莫厌冬被你抱在怀里，从房里带了出来，看他神色，明显是对沈悬珠颇有微词，如果不是你喊住它，恐怕它就冲着沈悬珠追过去了。
沈悬珠却深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技巧：“它生气了还是只会呲牙咬人这一类的野兽举动？”
你说：“它毕竟还小。”
沈悬珠却说：“天魔的年纪恐怕比我们加起来还大，虽然有血契牵制，但你也要留心。”
比起云出岫，你总觉得沈悬珠对莫厌冬的敌意更大，云出岫最多是觉得你养了只烦人的狗，而沈悬珠却总是强调它天魔的身份，想到这里，你提起了另一件事：“莫厌冬是天魔，但万重山好像没有禁止它入内——我以为我们和魔修该是势不两立的关系。”
沈悬珠的步伐滞了滞：“魔修和天魔并不是一样的，魔修大多是半路入魔，天魔则是天生魔体，无论是魔修还是天魔，和修士的关系都只是不冷不热罢了，修士中也不乏为非作歹之人，魔修里也不缺安分守己的义士……只是魔修的修炼功法大多诡异，留给人的印象不佳。”
你随口道：“比如魔种？”
你承认你是故意提起这个话题的，万重山看起来光明磊落，但对于辰读魔种作祟的事情却秘而不宣，云出岫多半不知情，就算知情了也不会感兴趣，但沈悬珠显然和学院行政中心有关，他难道也毫不知情吗？
魔种吃掉的人究竟变成了什么，魔种到底是如何被种下，又如何发作的，你考虑过在万重山藏书阁一类的地方翻一翻资料，只是本尊就在眼前，就算沈悬珠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你说的是辰读那天？”沈悬珠答，“魔种的催发对距离有要求，常理而言，那日出席辰读的人都有嫌疑。”
这件事你在课上已经听过一番争论了，你好奇的问题变成了别的：“魔种要如何催发？”
“从宿主本人来看，强烈的欲望会激发魔种，”沈悬珠道，“如果没有修行合适的功法，便无法应对狂乱的灵流。”
他还是没说魔种生长后的人会变成什么，昨夜躺在乔羡鱼掌心的黑色种子看起来安全无害，也没有突然把乔羡鱼吃掉，也许是因为乔羡鱼没有欲望……她当真没有吗？还是说魔种对于欲望的判定自有要求？
你若是追根究底，反倒添了疑点，还在瞻前顾后之时，沈悬珠却像是读透了你的内心：“不过辰读一事，确实有疑点。”
你没料到他居然主动提起这件事，愣在原地，反倒是莫厌冬不满意你只顾着和沈悬珠聊天忽视了它，从你怀里跳下来要抓你的手，还帮你踢开了路边一颗可能绊脚的小石头。
它的苦心现在的你可不会在意，你越是着急，越得不露声色：“是什么？”
感觉自己变成了无情的捧哏机器，如果沈悬珠再打谜语，就派莫厌冬咬他。
沈悬珠却很坦诚，据他所说，魔种本应该具有传染性，被魔种吞噬的人的血肉也会灰飞烟灭，魔种则会回归最原始的状态寻找下一个宿主。
然而辰读十几个人尸体上得到的魔种，却已经失去了魔气，变成平平无奇的黑色小石头。
“以前有过这种事吗？”你问。
“从未发生过，”沈悬珠正色道，“万重山也未查清此事的缘由，贸然公布，恐怕会引来一些风言风语……”
他委婉的暗示总是这么恰到好处。既是提醒你不要泄密，又对你解释了为何隐瞒此事，沈悬珠不用剑，也鲜少使用武力。
也许言语本身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你终于有心思关心一下莫厌冬的事了：“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见驯兽学院？”
沈悬珠这才道：“距离颇远，走过去恐怕不切实际。”
你叹口气：“你不早说。”
“见你好奇，”沈悬珠笑道，“御剑的话总是不便闲聊。”
你身为剑修，自然是御剑过去，踩着996悬在空中后。你便好奇地看向沈悬珠，只见他从袖中抖出一张符咒，他信手捏了个决，那张纸便越来越大，平展在你们面前，看起来有一平方米左右——当然这个量词你只能在自己心里偷偷说。
这张飞行符咒就像一张白色的飞毯，沈悬珠踩上去，看见你充满渴望的眼神，忍住笑意邀请你：“愿意让我载你一程吗？”
你当然想，还没接住沈悬珠的手，忍耐很久莫厌冬已经跳起来狠狠给他的手指来了一口。
不知道修真界有没有狂犬疫苗的存在。
你还在思考的间隙，沈悬珠已经皱眉，对你说了句“抱歉”，振袖时又抖出几张符咒。你便也拽着莫厌冬的肩膀往外拽，本以为无事发生，浅浅训斥它两句便可，却看见沈悬珠那只漂亮的手已经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是一道凌厉的月牙形齿痕，沿着掌骨斜斜咬下，血肉翻卷，其下隐约有经络和白骨的形状，他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苍白，像是白玉雕成的瓷器被震出一道鲜红的裂痕。血顺着修长的指节缓缓淌落，蜿蜒滴在沈悬珠素白衣袖上。
沈悬珠眼睫微垂，神色却没有什么波动，只是低声道：“……真不经逗。”
莫厌冬是一头不听话的野兽，而你也被连累成不太合格的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