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厌冬还是被你驱逐到了偏房去住，虽然那处过去只是个落灰的杂物室，但你特意找人放了床和桌椅进去，顺便给它打包了男女衣饰各好几套……性别认知障碍就随它去吧，毕竟它连男女人称都没用上。
是夜，你点了灯在光下观察996的剑锋，你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材质打造，只见它黑沉的表面一丝伤痕也无，今日习剑后，沈盼提到了刀剑的包养，说起这种事，一贯寡言的她居然足足说了两百字没喘气。
你算是知道云出岫那去哪里都要给剑买好东西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了。
你拿出沈盼赠你的蛟龙皮沿着剑刃向下擦拭，顺手看了眼如今的等级：
【用户名称：温煌
修为等级：lv.15
好感度详情：
云出岫好感度等级：lv.5
沈悬珠好感度等级：lv.5
应观棋好感度等级：lv.10
周越川（已死亡）好感度等级：lv.10
莫厌冬好感度等级：lv.20
声望等级：lv.10
折算等级：lv.75】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一刀999上限等级无限的传奇游戏，你认为等级最高大抵就是100左右，你现在的等级，恐怕已经足以登上太虚学宫，甚至可以和那些老古董叫板。
沈盼也评价你说是“灵气四溢经验不足，未来可堪大任”。
只是变强又有什么实感呢？你至今也没有遇到生死一念的场面，每天只是学习，不过比起正儿八经的义务教育，万重山的课程相当明白因材施教的奥秘，学起来也挺有意思，采用的也是选修课模式，每天遇到的同窗都不一样，长此以往，你也懒得再认识新人……毕竟每次云出岫趁你下课时找你，都会被《道衡》学报的八卦板块大书特书。
日子只是像流水一样滑过去，你擦拭996的手一顿，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有了一层薄茧，随着肌肉和骨骼的受力方向，贴服在大拇指根、虎口、食指第二指节内侧、手心靠近小鱼际的位置。
你突然觉得有些稀奇，顺着那几处茧突摸来摸去，每一处都能让你想起课上那有些无趣的剑式，类比成数学题的话，剑式不过是通用公式，真正惊险的比试就像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压轴题，必须在千变万化里搏出一线生机。
这些茧就是你在这里待了多久的证据，说来这一卷好像格外长，长到你对于一切甚至有些厌倦。你听见窗外响起了依稀的雨声，落在院落里青色的石板上，落在已经换了一季的花圃里。
和周越川饮茶的那个夜晚，浮动的梅香和煮茶时碳火的哔啵声好像都变成了遥远的回忆，你好像没什么时间想起他，亦或者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你没能想起他。
想起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有什么用呢？你在几次选修课上见过乔羡鱼，她用一根红绳把那枚漆黑的“魔种”挂在了脖子上，某次课下，她还把它拎出来给你看，那时候乔羡鱼笑得很满意，你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真心不觉得悲伤，还是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在整个世界的规则之下。
你听见雨声越来越急，想起还有半扇窗户没关，急匆匆去关时，飘进来的雨丝已经打湿了床尾。
周越川躲在床下看见了带给他不幸的人……你认为那个人就是应观棋本人，应观棋没有杀他，这一点也很奇怪，比起他突然心慈手软，你情愿相信他另有所图。
想起周越川，你有些睡不着，敲了敲996的剑身：“你在吗？”
996如同过去很多次那样，只要它来到了你的身边，它就会无数次回答：
【我在这里】
【为什么你很少主动找我说话？】
【我担心打扰你 而且 我并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996的回答依然审慎得让你失笑。
【闲聊嘛，】你说，【聊天如果一定要有什么目的的话，也太没意思了。】
996似乎想了一会：【至今为止的旅程你喜欢吗】
你回答了它。不管是真心感兴趣，还是既然已经开始了怎么也得看到结局的强迫症，它都只是笑了笑：
【这样就好】
【会有尽头吗？】你问。
【不会】996说，【无穷无尽】
你说：【不会的，人都会死的。】
【不会的】996的回答荒谬而肯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炼体后你对于冷暖没那么敏感，但是潮湿的空气像流水一样包裹住了你，明明没有淋雨，却觉得自己已经被浸湿。
从窗户向外看，能看见院门附近挂着的一盏灯，用特殊的灵石供着，因此没有熄灭，那团恍惚的光焰把周围的翠色照得像是一杯绿汪汪的茶水，你起身给自己倒茶：【你不是人，你不明白……唉算了，聊这么现实的事情做什么】
996懂什么，它只是书里的。
你刚把茶盏放下，靠着桌案翻一本近来在万重山相当流行的画本子，刚看了一页，门扇被不紧不慢敲了三声，即使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那声音也格外引人注意。
你的手抓上了剑柄，也许是莫厌冬半夜又来撒娇要在你房间里打地铺，但它敲门可不会这么礼貌，还如此沉默——见屋内的人不回应，那敲门声又温温吞吞来了三声，你深吸口气，提着996走到了门边。
已经是深夜了，莫非是奚云骨？
你问门外的来访者：“是谁？”
“是我。”
……
声音很耳熟，说话不着调的姿态也很熟悉，你顿了顿，推开门时，雨声好像也停滞一瞬。
来人右手撑一把黑骨油纸伞，伞面的雨水沿着伞缘一线一线地滴落，簌簌不歇。左手提着一盏琉璃罩的小灯，灯光并不明亮，只盈盈一团，如豆的火焰在风中轻晃，把他的半边侧脸照亮，像孤月在湖面的倒影，随着风的横冲直撞而被搅成一团。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伞沿，露出一双连灯火都点不亮的眼睛，还有映入其中的寒芒——
你的长剑正抵着他的咽喉。
应观棋道：“原来万重山是这么待客的。”
你说：“我可不记得我半夜约了客人。”
“不速之客也是客。”
应观棋这么说着，就迎着你的剑锋靠了过来，你犹豫的功夫，996的剑尖已经在他咽喉处擦出一条血痕，你终于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收起剑让开了大门。
应观棋装模作样地说了声“多有叨扰”，而后把伞斜放在屋檐下，跟在你身后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