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听得认真,眼睛一眨一眨,眸光亮亮的,没忍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眉眼,这才继续。
“至于顺王……他是嫡子,也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本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只是他资质平平,父皇终究觉得他不堪大任,便留下了密旨,立了朕为新帝。”
听到这沈朝盈唰一下看向他的眼,“那陛下和顺王的关系应该不算很亲密?”
裴齐光颔首,倒也没避讳什么,“顺王心胸不算宽广,朕御极的前两年,他还总是对朕心生不满,觉得朕抢了他的龙椅,如今虽安分了些,但与朕也没什么感情。”
沈朝盈心里大概明白了些,继而问道,“那荣禧长公主呢?说起来我进宫到今日,也就在万寿节那日遥遥一见,倒不知长公主是怎样的人?”
提到荣禧,裴齐光的语气比方才说顺王时轻快了几分,“荣禧是我们几个之间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公主,无论是父皇,还是朕和阿昇,都是较为疼她的。下次朕让她进宫,与你结识一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荣禧性子并不刁蛮,相反她极为温淑识礼,断不会与你为难。”
沈朝盈点了点头,脑海中却思绪翻涌。
“那陛……”沈朝盈刚想说话,却被不知何时站在屏风外求见的逐一打断。
“说吧。”裴齐光知道让逐一查的事情大概是有结果了,他也没想着要避着沈朝盈。
逐一单膝跪地,“回陛下,属下查明,宋府里两位女眷之死都和宋更衣有关系,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与蛊术或逆贼一类有关之处。”
直到逐一离去,裴齐光还坐在榻上低头沉默着。
他本甚至想到了宋芩枝会不会是别国的奸细,但是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又觉得这一切甚至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初初,朕想杀了她。”
裴齐光没有冲动,他还记得沈朝盈似乎不想让他杀了宋芩枝,他下意识就想问她的意见。
沈朝盈实在不知道宋芩枝死了会不会导致这个世界覆灭,只好轻轻叹气,将脑袋靠在他肩上。
“陛下,把她交给我好不好?再给我一点时间。”
裴齐光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嗯。”
……
逐三颇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重刑之下咬舌自尽的小卓子,不知道怎么跟陛下交代。
逐三的审问之术可谓是顶尖的,他有几百种方法让人痛不欲生却不伤及要害,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还能闭紧嘴巴。
当然也会有忠心之人宁可一死也不愿吐口,谁能想到面前这个看着畏畏缩缩的小内侍还有这气节。
忐忑地前往宸晖殿复命,裴齐光却不甚在意。
小卓子说不说有什么要紧,总归于贵嫔是不能留着了,他不允许她有一丝再伤害初初的可能。
“杨全,传朕旨意,于贵嫔戕害嫔妃,心思歹毒,贬为庶人,终身幽居行宫。”
转头又吩咐逐三,“朕要于贵嫔三个月后病逝,你亲自去办,这三个月你派人暗中监视,有人出入立刻来禀报。”
“属下遵旨。”
旨意一下,明妃跌坐在椅子上,内心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息。
她似乎猜到于贵嫔为什么会做这些了,或者说,她猜到是谁让于贵嫔做的了。
是他吗?
她脑海中闪过那张脸。
思绪回到十四岁那一年,那时候的他还是清风朗月的模样,笑起来很好看,他总喜欢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手上总是拿着些小玩意儿试图讨她欢心。
十四岁的宁檀儿已经出落得勾魂夺魄,京都数不清的郎君排着队等她及笄好上门提亲。
他也一样,也不一样。
他和他们一样喜欢宁檀儿,不一样的是,她独独喜欢他。
犹记得她那时正站在杏花树下,穿着湖水绿的小褂,抬头望着树枝上的一只画眉,那人不知从哪儿跳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做工拙劣的小风车。
“给你。”他将风车往她手心一塞,生怕她不收似的,“我亲手做的。”
她拿着那风车笑得眉眼弯弯,“歪歪扭扭的,还敢说是你亲手做的?”
“就是因为亲手做的才歪。”他不甘示弱,“你若不喜欢,我回头再做一个正的。”
“喜欢。”她低头把风车轻轻凑到唇边,“我很喜欢。”
那是她第一次心动的年岁,春光正好,杏花落在他的肩头,也落进了她的眼底。她记得那日他陪她走了一整条街市,买糖人,喝酸梅汤,还因为在茶楼看评书的时候不小心睡着,脑袋一下歪在她肩上,吓得她手中茶盏都差点没端稳。
她以为他们会就这样走到白头。
可转年秋天,父亲为了前程,将她拽入了王府之中,她成了亲王侍妾。
入府那日,风很大,她在车帘缝隙中回望长街,望见了那个她最熟悉的人影,站在人群之外,死死盯着她。
明妃闭上了眼,这些年来,从王府,到深宫,她一步一步,隐忍筹谋,将所有本该沸腾的少女心事深藏心底,只为登上高位,成为父亲合格的助力。
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去见于贵嫔问个明白,但是她也知道此刻陛下定然盯着于贵嫔,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突然觉得脊背寒凉,她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如今,却有些看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