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老脸堆满了谦卑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
“纪先生说笑了。”
他的声音干涩。
“孙家占下的韩家产业，只是暂时帮忙代管。”
“我们即刻便派人，尽数归还，绝无二话！”
纪凡端坐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把重锤，敲在孙承志的心上。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滑落下来。
终于，纪凡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一下。
咚。
声音不大，却让孙承志浑身一颤。
“孙老前辈。”
纪凡缓缓开口，语调平淡。
“上次你跟我提的规矩，我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您老这样做，不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孙承志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目光，一片冰凉的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
当初孙家要插手时，他曾极力反对，但奈何自家大哥生怕杨家独大……
只听纪凡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内。
“两万上品灵石。”
“上次一万，这次一万。”
“事不过三。”
“你！”
孙泽山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就要起身。
身旁的孙承志反应更快，一把死死摁住他的肩膀，手臂上青筋暴起。
“别动！”
孙承志低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暴怒的兄长压回椅子里。
他老脸上的肌肉因心疼而剧烈抽搐。
“好。”
一个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多谢小友高抬贵手。”
他转过头，双眼通红地盯着孙泽山，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大哥，这笔灵石，我自己掏！你他妈的，能不能别闹了！”
孙泽山脸上的肌肉狠狠扭曲，在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中，终是泄了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不甘地坐了回去。
另一边的杨洪波，将孙家的内讧尽收眼底。
他反而逐渐冷静下来，独眼细细打量着纪凡，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一个人面临皇境的反噬，绝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否则，也不会无故消失十天。
只要不是全盛时期的皇境，凭他杨家老祖在那立着，倒也用不着对一个身受重伤的小辈畏之如虎。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了计较。
“纪小友。”
杨洪波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几分从容。
“韩家产业，老夫确实占得多了些。”
“不如就按约定好的，将多出来的部分，尽数让给侯公子。”
“另外，杨家再拿出五千上品灵石，作为补偿，可好？”
只要产业不落到孙家手里，他杨洪波就能接受。
侯家那点底蕴，拍马也追不上杨家。
三五年后，他杨家照样是江北省第一世家！
纪凡的目光终于从孙家移开，转向了他。
“杨家主，我记得，那天在江城，韩劲松要动手的时候，您老还帮我仗义执言了两句。”
“我这人，只要不是死仇，往往都会给一两次机会。”
“你将韩家产业全交给侯家，再拿出两万上品灵石。”
“这事，我可以不计较。”
杨洪波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
两万上品灵石！这已经是割肉！
还要将吃进肚子里的产业，连带着胃液一起吐出来？
眼看杨家就要一飞冲天，转眼就要被打回原形？
这小子，欺人太甚！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从他心底升腾，他沉着脸，独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没有回话。
会议室的气氛，再度降至冰点。
同样坐在第一排，一身貂毛大衣的张秋波，不知不觉间翘起了二郎腿。
这次来江北省，收获真是不小。
有这么一个愣头青在前面冲锋陷阵，只要侯家能接管韩家的产业，那不就等同于海源商行接管了？
整个海源商行，本就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张秋波习惯性地从大衣上揪下一根乌亮的貂毛。
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黑亮的貂毛在凝固的空气中悠然飞舞，飘飘荡荡。
张秋波的心情，着实不错。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将纪凡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那根飞舞的貂毛，仿佛也停滞在了半空。
“海源商行的张会长？”
纪凡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你好像对我放在明哲那的库存，也挺感兴趣的？”
那些原本在看戏的武王世家老者，顿时把眼睛瞪大了。
压制省城两大世家还不够，现在连全国闻名的海源商行也不放过？
首席台上，安世清眼中的怒意一阵翻涌。
这小子闯进来，无视他，敲打两大世家，现在，更是将他这个武炼总局镇守江北的最高负责人，当成了空气！
张秋波悠闲的姿态微微一顿。
他看着那根貂毛在空中悠然飞舞，笑了。
“纪凡，或许别人不清楚你这十天在哪，但我不一样。”
他将目光落在纪凡身上，语气意味深长。
“所以，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个想法。”
纪凡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恍然。
“既然如此，看来只是张翔的自作主张。”
“看在明哲的面子上，我给他留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此话一出，张秋波眼中的悠然自得瞬间消失无踪。
但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动怒，只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犬子不懂事，给纪小友添麻烦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代他向你赔罪。”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说起来，十天前你遭受皇境反噬，一直昏迷不醒，若非我海源商行得照料，怕是难逃一死，不知小友现在的身体如何？”
一语点破虚实。
杨洪波的独眼顿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孙泽山更是没好气地狠狠瞪了身旁的孙承志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这小子是外强中干！”
首席台上的安世清，反而淡定了下来。
海源商行不属于江北省的修炼世家，正好让这位张会长来试试这小子的深浅。
纪凡听完，表情依旧淡然。
“我把命拜托给了侯诺曦，和你张会长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秋波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不过，要不是你打了韩家库存的念头，明哲也早就守不住了。”
“从今以后，侯家与你好聚好散吧。”
侯家单飞！？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秋波的太阳穴上。
如今侯家在江北省的产业，比他海源商行在任何一个省的分行都多，甚至快要接近总行！
这已经不能用损失惨重来形容！
作为国内修炼界数一数二的商业巨头，张秋波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怒意。
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想对海源商行指手画脚，你还没那个资格！”
话音未落，他体内的磅礴气势再无保留，如火山般轰然爆发！
六星武王巅峰！
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会议室，就连纪凡的身形，也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
张秋波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纪凡，每一步都让气势更盛一分。
“或许别人不了解皇境反噬，但我张秋波走南闯北，怎么可能不清楚？”
“你不就是想借着那点皇境威名，对这些老家伙勒索些灵石，好修复你那残破的身子么？”
“一星武王，也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他手掌一翻，一个通体漆黑的圆环出现在掌心，古朴的纹路流转着不祥的光芒，整个会议室的空间都为之震颤。
“五阶灵器！”
安世清终于动容，屈指叩响桌面。
“嗡——”
武炼局的防御大阵被瞬间激活，无数玄奥符文从墙壁与天花板亮起，将这片空间彻底封锁。
到了这种关头，纪凡的气息依旧没有任何提升。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张秋波。
“你不懂。”
“武王境，对我已经没有意义。”
“而对你来说，我是一星也好，九星也罢，更没有任何意义。”
话音落下。
纪凡抬起的右手，食指轻轻向前一点。
这一点，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势。
张秋波甚至想嘲笑。
然而下一刻，他的世界变了。
那一点星芒在他的瞳孔中，不再是星芒。
那是一弯撕裂视野的血色残月。
是一道斩破神魂的白色升芒。
是一轮吞噬一切的赤红落日！
纪凡赖以成名的三大杀招，此刻竟被尽数融入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之中！
是意境！是圆满的意境！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