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中的反击
腐液溅在石砖上发出\"滋啦\"的声响,陆九溟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那声音和钥匙的震颤叠在一起,震得后槽牙发酸。
阴影怪物的触须在傩面光膜上撕开蛛网般的裂纹,白小芩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指尖深深掐进傩面边缘,青灰色的面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惨白。
\"小芩的傩面快撑不住了!\"沈青竹的声音带着破音,她反手扯下腰间的药囊,最后半袋续魂散撒出时,药囊线口崩开,几枚朱红的守心丹骨碌碌滚到陆九溟脚边。
他弯腰去捡,余光瞥见墨十三的纸人正被腐液腐蚀,黄纸表面泛起焦黑的孔洞,却仍用残损的爪牙死死扣住怪物最粗的那根触须——那是墨十三用自己半张面皮祭炼的\"血纸将\",此刻正发出细若蚊蝇的呜咽。
柳如烟的幻影术失效了。
她变出的三个阴影怪物刚成型,就被本尊的触须抽成碎片,碎影落在地上凝成黑泥,散发出腐叶般的腥气。
她踉跄着撞在石壁上,发间的银簪断成两截,却仍咬着牙抽出袖中短刃:\"九溟!
它的弱点在眉心那团黑雾!\"
这句话像一根银针扎破陆九溟的混沌。
他猛地抬头,正撞进怪物八只幽绿眼睛的凝视里——其中一只瞳孔突然收缩,露出底下暗红的竖线。
那是恐惧。
阴籍残卷里闪过的记忆突然清晰:\"圣物认主需血魂,阴行钥匙通幽冥\"。
他扯开衣襟,心口那道穿越时留下的淡红疤痕正发烫,像被火炭烙着,\"原来这疤......是为了今天。\"
\"青竹!\"他吼了一嗓子,沈青竹立刻会意,抄起脚边的守心丹砸向白小芩。
药丹炸开的瞬间,白小芩的傩面重新泛起蓝光,光膜上的裂纹开始愈合。
陆九溟攥紧钥匙,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钥匙的热度穿透皮肤,在掌纹里烙出金红的痕迹。
他想起季寒山说过的\"洗冤三式\",第三式\"开魂门\"需要以自身为引,可师父没说过......要拿命换。
怪物的触须突破光膜的刹那,陆九溟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着咒文喷在钥匙上:\"阴籍为媒,圣物为证,陆九溟,借命!\"钥匙突然发出蜂鸣,金红的光顺着他的手臂窜上心口,疤痕处的皮肤裂开细缝,渗出的血不是红的,是泛着幽蓝的荧光——那是穿越时留在他魂里的\"异客\"之血。
石台上的骨笛突然震动,淡青的光如活物般窜进陆九溟眉心。
他眼前闪过碎片:十二道身影在火场中捧起圣物,最前面的灰袍人回头,眼角泪痣清晰如昨——那是崔婆婆的师父。\"原来圣物认的不是血脉,是......\"
\"嗷——!\"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眉心的黑雾被骨笛的光扯出一道裂缝。
墨十三的纸人趁机扑上去,残损的爪牙刺进黑雾,黄纸燃烧的焦味混着腐臭,熏得陆九溟几乎睁不开眼。
白小芩的光膜突然暴涨,将怪物整个罩住,蓝光里传来她带着哭腔的低吼:\"九哥!
快!\"
陆九溟踉跄着冲上石台,钥匙\"咔\"地插进骨笛底部的锁孔。
地动山摇般的轰鸣里,他看见崔婆婆跪在台下,老泪纵横地摸着石台上另一枚青铜铃——那是她师父当年贴身的\"镇魂铃\"。
铁面匠的机械臂终于挣脱束缚,他抄起铜锥砸向墙面的刻纹,锈迹斑斑的机关\"咔嗒\"作响,石台上的十二圣物各自亮起不同颜色的光。
阴影怪物的触须开始消散,腐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灰白的骨茬。
最后一声嘶吼里,它眉心的黑雾被骨笛吸得干干净净,只余一颗拇指大的黑珠\"当啷\"掉在陆九溟脚边。
沈青竹立刻蹲下捡起,用帕子裹住:\"是怨魂凝聚的阴珠,得用续魂散养着。\"
\"看石台!\"柳如烟突然指向圣物中央。
不知何时,十二圣物围成的圆圈中央浮现出一个浅浮雕,刻着九条盘绕的龙——大胤皇室的\"九龙锁\"。
铁面匠的铜锥又敲了三下,浮雕突然凹陷,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凹槽,形状竟和陆九溟手中的钥匙一模一样。
\"这是......\"崔婆婆扶着石台站起,指尖颤抖着划过浮雕边缘的小字,\"《阴行总纲》里说,十二圣物归位,才能开启'封诡渊'。
当年大胤皇帝为镇压诡物,在地下建了封诡渊,没想到......\"
陆九溟没听完。
他盯着钥匙和凹槽的契合度,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翻到的《大胤野史》——\"阴行钥匙,通幽之钥,得之者,可入九泉\"。
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对准凹槽。
\"等等!\"白小芩突然抓住他手腕,傩面已经褪下,露出她苍白的脸,\"封诡渊里封印的是......\"
\"是让诡物复苏的源头。\"陆九溟替她说完。
他能感觉到钥匙在发烫,像在催促他做决定。
沈青竹突然递来一个小瓷瓶:\"里面是续魂散,要是......\"她没说完,喉结动了动,把瓷瓶塞进他掌心。
墨十三走上前,用残留着焦痕的纸手碰了碰他肩膀。
柳如烟扯了扯他衣角,轻声道:\"我画了通道的地形图,要是有埋伏......\"铁面匠把修好的机械臂按在他后背:\"机关我加固了,三刻钟内不会塌。\"
陆九溟笑了。
他抽出被白小芩攥着的手,反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当年季师父说,'阴行人走的路,没有回头的道理'。\"说完,他将钥匙推进凹槽。
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十二圣物的光汇聚成一道光柱,石台中央裂开一条黑黢黢的通道。
霉味混着湿土的气息涌上来,陆九溟借着手电筒的光往下照,只看见陡峭的石阶,和石阶尽头浓得化不开的黑。
\"走。\"他率先踏上石阶。
白小芩立刻跟上,握紧腰间的青铜剑;沈青竹检查着药囊,把最后半袋续魂散揣进最里层;墨十三的纸人飘在众人头顶,红眼睛像两盏小灯;柳如烟贴着墙壁,指尖蘸了口水抹在眼皮上——那是她画皮术的起手式;铁面匠转动机械臂,铜锥在掌心转得呼呼生风;崔婆婆捧着骨笛,嘴里念念有词地哼着古老的咒文。
石阶在第五十三级拐了个弯,黑暗突然变得粘稠。
陆九溟的手电筒照出墙上的刻痕——是和圣物上一样的符文。
他刚想仔细看,身后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众人同时转身。
通道深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
不是风。
是......笑声。
低低的,沙哑的,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陆九溟摸向腰间的钥匙,掌心的红印又开始发烫。
他回头看了眼同伴们——白小芩的手按在剑鞘上,指节发白;沈青竹的药囊在抖,却还是朝他点了点头;墨十三的纸人竖起了颈后的纸毛;柳如烟的瞳孔缩成细线,脸上的伪装已经褪成原本的模样;铁面匠的机械臂发出\"咔咔\"的预热声;崔婆婆的骨笛泛起微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继续走。\"陆九溟说。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撞出回音,却盖不过那越来越清晰的笑声。
石阶继续往下延伸,黑暗像一张嘴,正等着把他们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