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下的秘密
溶洞之内,死寂无声,唯有冰冷的石壁与凝固的空气,见证着方才那场惨烈的牺牲。
陆九溟的身影已然消失,连同那块维系着诡门封印的黑色圣物,一同沉入了祭坛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白小芩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她伸出手,徒劳地抓向祭坛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哽咽的悲鸣:“九溟哥哥……”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方才那决绝而释然的微笑,成了此刻剜在她心头最痛的利刃。
沈青竹呆立在原地,脸上一片煞白,毫无血色。
她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瓶中装着她数日心血调配的解毒药剂,澄澈的药液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
这本是为陆九溟准备的,她曾无数次设想过他服下药剂后转危为安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料到,他会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
药剂尚温,赠药之人却已魂断此间。
一滴滚烫的泪珠砸落在瓷瓶上,瞬间变得冰凉。
她无力地跪倒在祭坛边,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
柳如烟捂着嘴,身体因恐惧和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
她见过的诡谲之事不算少,画皮夺舍的秘术更是阴毒无比,但眼前的景象,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封印某个未知的恐怖,竟以自身为祭,这般决绝,这般惨烈,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那刺目的血光与陆九溟最后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让她不寒而栗。
墨十三静静地站在一旁,他那张由纸张与人皮拼凑而成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有什么晶莹之物一闪而过,又迅速消逝。
他与陆九溟相处时日不算最长,但这个看似年轻的仵作,却一次次在危难中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担当。
这份信任与依赖,早已深深烙印在他这具残破的身躯之中。
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仿佛在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
悲伤如同无形的潮水,将每个人都紧紧包围,几乎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个时辰,就在众人沉浸在绝望的深渊中时,祭坛表面,那片被陆九溟以精血刻画符文的区域,竟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悲伤过度的错觉。
然而,白小芩却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泪眼依旧婆娑,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惊疑。
“你们……看到了吗?”她声音沙哑地问道。
沈青竹和柳如烟茫然地看向她,显然并未注意到方才的异状。
墨十三那空洞的眼眶转向祭坛,似乎在努力感知着什么。
“是……是九溟哥哥留下的血符!”白小芩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扑到祭坛边,仔细观察着那些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这些符文繁复无比,充满了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与她家族传承的某些巫傩符号隐隐有些相似之处,却又更加深奥难明。
方才那丝诡异的红光,正是从这些符文的核心处一闪而逝。
“他……他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什么?”白小芩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尽管她知道这希望何其渺茫。
沈青竹也强忍悲痛,凑了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陆九溟行事素有章法,他既然选择此法,必然有其深意。这些血符,绝非寻常。”她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小心翼翼地翻阅起来,试图从那些斑驳的字画中寻找与眼前符文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这似乎是一种……献祭沟通的古咒?”沈青竹仔细比对着古籍上的记载,又看看祭坛上的血符,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大部分内容都已残缺,而且似乎需要特定的引子才能触发。”
白小芩紧盯着那些符文,脑海中回忆着陆九溟刻画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停顿。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引子……九溟哥哥在刻画符文之前,曾将那块黑色的骨片按回祭坛中央的凹槽!那骨片是最后的阴行圣物,也是维持封印的核心!”
“圣物已与陆九溟一同沉入祭坛,作为封印的一部分,我们不可能再将其取出。”柳如烟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
“不一定。”白小芩猛地摇头,她的目光在祭坛上来回扫视,“九溟哥哥的血,渗透进了这些符文,也渗透进了祭坛的石缝。他的精血,或许就是最后的引子!他以身为祭,将自己的魂魄与圣物、与这祭坛融为一体,或许……他为我们留下了一条短暂沟通的路径!”
这个猜测大胆至极,却让众人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如何做?”墨十三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看向白小芩,眼中带着询问。
白小芩深吸一口气:“我记得这些符文的顺序和走向。沈姐姐,你对照古籍,看看是否有补充。墨大哥,可能需要你帮忙,将这些符文完整地复刻出来,不能有丝毫差错。”
沈青竹点点头,再次埋首于古籍之中,仔细辨认着那些残缺的咒文。
墨十三则伸出双手,他的指尖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竟如同柔软的纸张般延伸、变形,最终化作数根粗细不一、仿佛特制的墨笔。
这是他被改造后获得的能力之一,可以操控身体的部分纸质结构进行细微的变化。
柳如烟则警惕地守在溶洞入口,以防有任何不速之客打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青竹不时指出一些古籍上与符文相似的结构,白小芩则凭借记忆与对巫傩之术的理解,引导墨十三在祭坛旁的空地上,用特殊的石粉小心翼翼地临摹出一个放大版的血符法阵。
当最后一笔落下,一个完整而复杂的符文阵在地面上成型。
白小芩咬了咬牙,走到法阵中央,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
“九溟哥哥曾说过,他作为最后的阴天子,有他的使命。”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却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我相信,他不会就这么抛下我们。”
说罢,她闭上双眼,按照沈青竹从古籍中找到的残缺咒语,结合自己对巫傩之术的理解,开始低声吟唱起来。
那是一种古老而晦涩的音节,仿佛来自亘古洪荒,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溶洞中缓缓回荡。
随着咒语的吟唱,地面上的符文阵渐渐散发出微弱的红光,与祭坛上陆九溟留下的血符遥相呼应。
片刻之后,祭坛中央,那片曾经吞噬了陆九溟身影的地方,光芒陡然亮起,但并非之前那般刺目,而是一种柔和却又带着无尽悲凉的血色光晕。
光晕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
那身影虚幻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但众人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陆九溟!
“九溟哥哥!”白小芩失声惊呼,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陆九溟!”沈青竹和柳如烟也激动地望着那道身影。
墨十三那纸化的身躯微微颤动着。
“时间……不多……”陆九溟虚幻的身影中传出微弱而断续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阻隔,“你们……做得很好。我以阴天子之名,融魂于此,与圣物共筑封印……此为……永固之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诡门虽暂封,但国师的阴谋仍在继续。你们……必须阻止他。他的目标,或许不仅仅是龙气那么简单……咳咳……”
光影一阵晃动,似乎随时都会溃散。
“记住……《洗冤鬼录》与《归藏》中,或许还藏着更深的秘密……你们要继续前行,找到其他的线索……保护好……自己……”陆九溟的目光似乎艰难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白小芩身上,“小芩……不要……为我停留……活下去……”
“不!九溟哥哥!我们想办法救你出来!”白小芩哭喊道。
陆九溟虚幻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我即是封印……封印不破,我便不灭……但亦无法离开……这是我的……宿命。”
“你们要……尽快离开这里。祭坛的力量……因我而变……此地……不久之后……恐生异变……”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去……西南方向……幽暗森林……那里……或许有你们……需要的……答案……”
话音未落,光芒骤然收缩,陆九溟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祭坛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面上的符文阵也随之黯淡下去。
溶洞内再次恢复了寂静,但这一次,众人的心中却不再是全然的绝望。
陆九溟没有死,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并且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白小芩擦干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走!”
沈青竹也点了点头,将那瓶未送出的药剂重新收好,仿佛收藏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墨十三默默地走到白小芩身后,用行动表达了他的决心。
柳如烟看了一眼幽深的祭坛,又看了看同伴们坚毅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恐惧被一种莫名的勇气所取代。
“幽暗森林……”沈青竹轻声念叨着这个地名,“我曾在一本杂记上见过记载,说那片森林常年被一种奇特的瘴气笼罩,其中生长着许多外界罕见的毒草与异兽,寻常人根本无法深入。但也有传说,森林深处藏着一些……被遗忘的古老秘密。”
白小芩的目光投向溶洞外那未知的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充满未知的幽暗森林。
陆九溟用他最后的嘱托,为他们点亮了一盏迷雾中的灯塔。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必须走下去。
“九溟哥哥在等着我们。”白小芩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众人相视一眼,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悲伤化为了力量,绝望变成了前行的动力。
他们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沉寂的祭坛,毅然决然地转身,向着溶洞之外,向着那未知的幽暗森林方向,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洞口的光线逐渐明亮,而他们身后的溶洞,则重新被黑暗与寂静所吞噬,只有那座古老的祭坛,无声地矗立着,守护着它永恒的秘密。
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悸动,似乎也随着他们的离去,而变得愈发难以捉摸。